纨绔难弃(215)
所以他当即起身去摇门外的门铃,召来跑堂去为他寻城里最好的医师来。
不确定曾荣春能否找到子书彦从的前提下,如此准备已是最为妥当,毕竟方才曾荣春所讲的法子也不过如此简单粗暴。
待跑堂离开后,邶恒又坐回姜馥迩所在榻边。
短暂功夫,姜馥迩脸色更加灰暗,但好歹依旧存着口气息。
邶恒几次去探她鼻息,生怕这条小命在不经意间灰飞烟灭。
可饶是如此,才让每刻的等待都变得更加难熬。
屋里安静地令人窒息,只有门外来回的脚步声提醒着他时光依旧流转。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一阵凌乱纷杂的脚步声。
开门时,邶恒才发现外面的光线已然暗下来,应是过了日暮时分。
跑堂拿着银珠子乐呵呵走了,剩下的医师按照邶恒说的依次为姜馥迩把了脉。
虽然得出的结论全不乐观,但好歹几名年纪大的老者都精通处理刀伤。
他留下几个同样擅长缝合包扎的,才在多余人离开后,将古籍上记录的方法展示给留下的人。
还以为不会是什么难事,谁想几人看到后的神色可谓如出一辙的复杂。
“岳公子确定这是要开胸?”其中一花甲老者问,多少显得犹豫。
觉得他是不赞同,邶恒询问:“先生有何建议?”
医师和身边两个正在低声议论的长者又谨慎交谈了几句,劝道:“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脏腑上寄居这种东西的,若真存在,恐怕姑娘也长不到这么大。”
这是事实,却不是邶恒想听的。
“我只想知道各位该如何将她身上的东西取下来?”
“这…难度太大了。”老者捋着胡子,“除非岳公子不介意她生死。”
这明摆着就是句废话,周围几人不赞同地摇头,甚至补充:“岳公子花重金找人行医,为的不就是救命…”
其他人附和。
邶恒虽想让姜馥迩活着,但目下请来医师也已是走投无路,相对于等着她死却什么都不做,还不如放手拼一把。
他继续问:“若动刀子,活下去的可能有多大?”
老者思量着,同旁边几人又心照不宣地递了踌躇眼色,才回应:“一成,都算多了。”
这和告诉他没得救不无差别。
邶恒早料想到这种结局。
除了更加深重的沮丧外,他心里甚至连怒意都燃不起一星半点。
他若有所思地坐回姜馥迩床头,仿佛在慎重地权衡利弊。
显而易见的悲伤让围观的医师朝外间退避,直到内室空无一人,邶恒才又去拉姜馥迩搭在衾面上那只怎么都捂不暖的手。
她那双手爱护地极好,常年练武都没留下一点硬茧,修长的手指和细滑的皮肤也难怪会连安阳侯都欺瞒过去。
不知何故,邶恒忽然想到与姜馥迩第一次在侯府相遇的场景。
他那夜刚回府,只是不想让人知晓,为了躲避兵卫才藏在芸馆内的多宝阁旁。
从未想过月光清辉泼下的霜雾中,姜馥迩一袭黑衣从窗外跃入,灵巧地如同融进黑夜的影子。
即便只是影子,跟在自己身边这样久也好似变成了他的一部分。
邶恒根本说不清自己这般颓丧的因由。这种感觉仿佛将他好不容易燃起的斗志彻底浇灭,就像十年前将他推入谷底一样,再也看不到希望。
不知不觉,邶恒忽然想起曾荣春在入西梁前调侃他的那一句——“大公子如此心悦姐姐,不如对她言宣,兴许还能让她病势有些转机?”
心悦…
邶恒自嘲地苦笑一声。
他始终将此时的失意当做为弥补邶媛做的努力。
可当海松将姜馥迩冒死转交他的白玉归还时,他心底的疼痛之余,为什么还带着拼死挽救的决心?
这一路上,他多少次幻想看到姜馥迩回到西梁后那张再无遗憾的笑脸。
所以他不顾一切冒死相救,这样的付出真的与邶媛有关系吗?
邶恒彻底迷失。
这一声声自嘲的苦笑,仿佛承认了自己罕见的留情,这更是他无计可施的妥协。
他缓缓俯下身去,极其爱惜地捧着姜馥迩已无血色的脸颊,仔仔细细将她脸上遮挡了面容的发丝全部略到耳后,仿佛不想任何瑕疵玷污了他心中的至纯至净。
“姜馥迩。”他声音低沉,带着力挽狂澜的柔情蜜意,距她近在咫尺,“你敢不死,我就再不与你计较过往,从此对你一心一意。”
祈祷
一心一意?
邶恒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四个字的。
他这个脏到彻底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做这样的承诺?
都说诺言值千金。
但他这句话呢?怎么都像是不自量力的哗众取宠。
他苦笑一声,额头贴在姜馥迩手背上,心里期盼着能有奇迹发生。
可事与愿违的事那样多,他邶恒又有什么殊荣能得来这样的幸运呢?
他只觉得握在掌心的手越发沉重,想要脱离一般地往下坠。
他重新握紧那双即将脱开的手,即便紧紧围在掌心,却还是无法让体温穿透那里传来的冰冷。
他又将手指挪到唇边,想多给她传递些温暖。
但无论他怎么做,姜馥迩那双亮如宝石的双眸都紧紧闭着,若不是脸色青紫,倒真像个熟睡的娃娃那样乖巧,精致。
若是她有出路,这样的年纪又岂会铤而走险,选择这么条凶吉未卜的路?
她一心想活着。
为了躲避父亲追捕,她可以忍受屈辱,一路跟在邶恒身边受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