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208)
嬴寒山不为所动,于是他乖乖低头又喝了一口。
一碗姜汤下去苌濯额上微微有了点汗,脸上也浮现出一点聊胜于无的血色。嬴寒山端着碗站在门口:“再来一碗?”
虽然好像不太礼貌,但苌濯坚决地摇头了。
“那就关窗睡觉,我烧了热水你把身上血气擦干净,家里也还有新被褥。”
“等等!这是你家……”
“我家怎么了,这是客房我又不和你睡一屋。”她头也不回,“你喝了一头汗还想往外跑?明天就给你吹成伤寒。我不是人你是,大半夜的,躺下睡觉。”
他懵着被按回原地,嬴寒山把大氅和被褥一起留下了,在她将要离开时,苌濯轻轻碰了碰她的衣角。
他仿佛想说什么,停了停,还是没说出来。
“睡吧,”嬴寒山的语气温和下来,“今天也没什么不同,明天也是。”
“明早我就在这里,以后也是。”
嬴寒山收拾完已经快到丑时了,她回屋睡了一会,睡得不沉。外面的风声像是不知道什么野兽的啸叫,尖锐地打在窗棂上。临近天亮时风声反而小了,窗外的晨光透出微微的蓝色,有轻微的簌簌声贴着窗纸落下。
有人在敲门,敲得很急,外面传来嬴鸦鸦的声音。
“阿姊,阿姊你醒了吗?”
“在。”嬴寒山披衣推开房门,一瞬间白光照亮了她的眼睛。
天还没有明,四下却已经很亮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反射着天光,她怔了一怔才明白昨天晚上擦着窗户落下来的簌簌声是什么东西——下雪了。
淡河这个位于国土南端的县城下雪了。
雪下得不大,街上的雪已经被早起的商贩们踩实,成为一片灰色的冰,有孩子从家门口跑出来,像是小动物一样欢呼尖叫着冲进这一层薄薄的雪里,然后一个屁股墩从巷子这头滑到那头。炊饼铺子的烟气袅袅地破开清晨的冷意,炊饼娘子家的大儿子李烝李馒头不在玩雪的行列里,他一边眼馋着在雪地里摸爬滚打的同龄人,一边帮自己的爷娘搬炊饼屉子。
今早这么冷,肯定有不少人想吃一口热食呢。
嬴寒山从屋里出来,也赶上苌濯到了院子里,还在细细如沙般落下的白雪粘在他的发丝上,天光把他的头发涂成浅色调,他张开手,有些讶异地看着雪落在他的眉心,眼睫,手指上,又很快融化下去。
那双眼睛里有澄澈的惊讶,嬴寒山忽然想起曾经看到的一组图片,白毛蓝眼的森林猫轻盈地迈着碎步,一直向白雪皑皑的白桦林中走去。
寒山,他呢喃着,你看,下雪了。
南方人看到雪就没出息,亘古如此。
一整天淡河县城都沉浸在某种比过年还兴奋的气氛里,下到蹲在树边团雪球子想往外扔,看了半天舍不得自己先啃了一口的林孖,上到办公办了一上午看四下无人悄悄抱着画纸去窗边画寒梅图的裴纪堂,大家都端着一种“要不是我要脸我就去雪地里打滚了”的态度。正赶上白鳞军休沐,嬴寒山进了军营就看到外面有一群欢快的狗在打雪仗。
海石花袖着手站在帐外,她没去和这群人胡闹。天气骤冷,士兵们的皮甲容易发脆开裂,她得在化雪之前把涂皮甲的油脂分发下去。有亲信兵从她身边走过,被她拎住领子拽回来:“告诉他们,如果有人冻伤了手,不许立刻泡热水。”
林孖慢慢地从帐篷后面探出头,蹭到海石花旁边,后者还在专心致志地核对物资,冷不丁被他一声妹儿吓得抬起头。“兄里惊死人。”她看到是林孖才放下心来,后者笑着往她手里塞了一团雪。
雪捏得兔子不兔子猫不猫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脖子上用彩色的线打了一个小穗子,和海石花平日里编发用的绳子是一种颜色。她接过来露出一点笑,作势要塞进他的脖子,林孖立刻抱头就跑,正撞在嬴寒山身上。
“哎!姨……不是,主将!”
嬴寒山还没来得及调侃两句,突然感觉脖子一凉。
“卧槽谁扔雪球砸你们主将给我出来!”
误伤了主将的年轻人们嗷地一声,一哄而散。
雪从早上就开始下,一直到下午也没有停的架势,裴纪堂点了府衙中的人,把清理雪的事情安排妥当。毕竟赏雪是风雅事,但放任雪不管变成了冰给骨伤郎中加业绩就不要谈风雅不风雅,是失职了。嬴鸦鸦守在书房看他燃了一炉檀香,坐在窗边批阅公文,那半一幅没有画完的寒梅图挂在窗边,被袅袅烟气熏干。
“鸦鸦不出去赏雪吗?”裴纪堂突然问。
“不去了,冷得很,从小到大见过多少次了……”嬴鸦鸦嘀嘀咕咕,还在看画上那梅花墨色的女字枝。
裴纪堂笑了一笑,低下头去。
惊觉自己好像崩了什么人设的嬴鸦鸦立刻往回找补:“呃,因为,我和阿姊以前住在南方的山上,山上雪自然是很多。”
“是的,”他平和地应声,“终南覆雪,诸山披素,是极为美的。”
嬴鸦鸦扁扁嘴,有种被人反将一军的不痛快,她背过身去不看裴纪堂,裴纪堂却收起手边公文,端着笔和砚过来了。
“惭愧,”他说,“我自小未见过雪,也不曾见过雪下寒梅,如果可以,能请鸦鸦改一改这幅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