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257)
这样神色的裴纪堂看起来甚至有些困倦的温柔,如果他不是在这里,而是身着一身淡色的细布衫子,坐在正袅袅升起烟气的香炉前读一卷书,或者带着一个年轻的僮仆在竹林深处走向一泓泉水的话,任何看到他的人都会称赞一句这是多么温和俊秀的雅士呀。
可他就站在这里,被鲜血涂过一遍,脸上却是这样平和得有些古怪的表情。
他身边的两个卫士都受了伤,但不致命,三个人站在一处,一个人被裴纪堂拎在手里。士德明看起来吓得不轻,一时间竟然聚不起精神来张嘴嚎两句或者骂两句,他就这么呆呆地被拎着,偶尔眼珠向上转一下,好像在无助地寻找什么。
在郡守府外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地包裹着百余军士,最前的控弦士弓已经拉开,只要轻轻一松手就足以让这三人穿成筛子。
但没有人动,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诡异的安静里,仿佛被围住的不是三人,而是他们。
——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裴纪堂手里拎着郡守,四肢全乎,但魂魄好像已经飞出去一半的郡守。
但还有一个更隐秘的,他们自己或许都觉察不到,或不想觉察的原因。
这个裴纪堂,自己就杀了近十人,就这么直接杀穿了郡守府,拎着郡守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并不凶恶,如果他是一个像牛一样山一样的莽汉,踩着满地的尸体拖着郡守走出来,他们可能还没这么害怕,可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温和极了,沉静极了,像是一条在血水中游动的黑蚺,低垂着头,却缓缓昂起颈子来了。
骑兵压到眼前,包围郡守府的守军才突然意识到后背受敌,张弓的控弦士下意识调转了手中的弓,原本站得还算规整的这百十号人陷入混乱中。“城门已破!浮泉已为我军所据,”骑兵之中有人大喊,“尔等放下武器者不杀!”
那些拿着兵器的浮泉守军愣住了,他们望着身后涌动而来的亮色——城门果真破了吗?似乎是的,远处的城门灯火通明,火光一路蜿蜒至这里。他们还有什么资本迎战吗?就凭百十号人,被杀完是眨眼之间的事情,何况郡守已经被抓住了!
……可是他们的主将不也被我们围着吗?
这个念头只是刚刚升起来就湮灭了。如果放下武器就能活下去,为什么要拿着它呢?为了一天两顿饭只喂他们粥水,自己却吃得饱饱的郡守?为了朝廷,还是为了那位从来不管这里的王?
凭什么要管他们!
“诸位也是职责行事,”裴纪堂心平气和地开口了,这个满身是血的人说起话来居然是这样儒雅温柔的,“如今放下武器,仍是浮泉之民,与以前没有什么分别。”
于是第一把弓被放在了地上。
几个眨眼间士兵们都陆陆续续地放下了武器,这时候士德明好像终于醒过神来,“不许投降!”他尖叫起来。怎么会?怎么能,输的怎么会是他?这浮泉积攒的金银,他苦心孤诣打造出来的安乐乡,如果他们投降了,这一切不都是要拱手让人吗?
“不许投降!”他几乎是在哀嚎了,“我养着你们,给你们饭食,没有我,你们一条贱命早就没在了去年冬天,你们居然投降这,这……!”
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因为忽然所有士兵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脸上。
那是冰凉的,毫无愧意的目光,他们这么冷冷地注视着他,士德明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
什么呢?
骑兵分割开这百十号人,来到裴纪堂身边拱卫住他,押走士德明。
现在这位不住眨眼的刺史终于能够腾出手来擦一擦脸了,他小心翼翼地揉着眼睛,四处寻找水或者帕子擦擦脸,就在这时,一匹马缓缓地走到了他面前。
裴纪堂仰起头,看到了马上的嬴鸦鸦。
火光照着她的脸,给她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晕轮,她坐在马上望着他,不像是一个文官,反而像是与她阿姊一样的武将。
裴纪堂向她露出一个笑来,随即又意识到自己脸上现在血迹斑斑,这个笑容实在有点狰狞而用袖子挡了一下脸。
“鸦鸦来了。”
她跳下马来,从袖中抽出手帕递给他:“我必然会来的。”
可惜,让她见到我这副脏污的样子。他想。
他这样染血的样子,我第一次见到啊。她想。
裴纪堂接过她的手帕,和她并肩牵着马向城门的方向走过去,两个卫士已经被搀扶去医治,身边的士兵也识相地没有上来做电灯泡。“这一次浮泉……”裴纪堂擦了擦脸,试图引起话来。
可就是在这一秒,这呼吸停滞的一秒,一个躲在暗处的影子突然扑了上来!
嬴鸦鸦看到冯宿有点扭曲的微笑,他手中的刀光把这微笑照亮了。
“我还没有输——至少,我要——”
也就是在这一秒,裴纪堂骤然折身抱住她,刀光劈落在那身被血染成暗色的衣袍上。
有一点温热的东西落在了她脸上。
第134章 圣人之名
血的温度,血的味道,光斑,惊呼,粉碎的夜色,眼前的重影。
裴纪堂一脚踹在冯宿胸口,自己也跟着打了个趔趄,险些没有站稳。嬴鸦鸦后知后觉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细微的疼痛,她的肩膀上被刮破了一道。
破口很浅,几乎只是被刀尖蹭过,这一刀绝大多数的力气都刺在了裴纪堂手臂上,血把他那半边袖子浸染得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