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364)
乌观鹭抬头顺着赢寒山的手看过去,又低头:“好像……是有这样的事,妾自幼在家宅中,不常出行,但有事听人说臧州有龙王,秋冬之际浣衣,以备年关至天庭述职,故而会起西北风,以备龙王干衣。当此时,会有大雾。”
这好像是个地形相关的地理知识,赢寒山想了一下,没想明白,但某种隐约的预感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她头脑里。
乌观鹭也不再说话了,她脸上浮现出和赢寒山一样被什么绊住般的思索表情。
“幸而海将军走得早些,如果再晚,现在去王城就要顶风而行了。”最后,乌观鹭只反应出来这个。
……那从王城来这里,应该是顺风,对吧?赢寒山猛然一激。
远处的雾气中,似乎有骑马的斥候向着辕门来了。
“——大将军,臧州水军有动。”
雾气,湿润而沉重的雾气。
仿佛是谁将牛乳打翻在了天地这一泓清水中,浓重的白色覆盖了江面的一切。
雾中船只的轮廓影影绰绰,若是墨中水羼得太多,再取一支狼毫大笔来蘸饱了墨在纸上拖行,画出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场景。
斥候带回消息,有船只于虓原南文江的渡口停泊,因雾大,数量不可计,但大多都是小船。
从王城到虓原不止有蓑衣水——稷褐——文江这一条水道。这是最规整最江阔水深,适合战船行船的水路,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更细更复杂的支流,若是不行驶战船,成群落的小船完全可以通过分散走水系网的方式绕开主路抵达虓原,再原路返回王城。
这是个好打算,现在留在虓原附近的沉州军没船了,只要峋阳王和手下人上了船就完全杜绝了追兵,无痛打道回府,而在稷褐的海石花纵使得到消息,也很难把战船舰队拆散了投放到错综复杂的水系支流中,冒着触礁的风险追击。
……如果这个计划没被发现的话,的确是个好计划。
蒙蒙的雾气里亮了几下红光,是船上的士兵点起火把在挥舞,示意岸上人船已经靠岸。雾气中响起淅淅索索的脚步声和衣甲摩擦声,兵士们的影子被雾笼罩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在这样能见度不足五十米的天气里,不管是作战还是行船都得非常小心,前者要小心自己手里的刀到底是砍在敌人还是自己人身上,后者是要小心下一步是踏在船板上还是水上。
然而在今日,要小心的东西又多了一样。
一个士兵匆匆踏上船去,他身后有不少人挨着他,迫他走得急些。
他几乎是一只脚还在木踏板上,另一只脚还没在船上站稳,身后的同伴就跟上来了。就在此时,水面轻轻涟漪了一下,原本结实地搭在船边的踏板喀拉一声,突然哗地跌入了水中。
哗啦,哗啦,哗啦,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船只被接连退开岸边,踏板掉落,原本一拥而上准备上船的士兵躲闪不及,前排的直直沉入水里。
“有敌!”
白鳞军的青纹旗在雾中展开,雾气一霎被点起来的火把照亮,披着蓑衣的白门人从两侧的芦苇中起身,张开手中的弓。
包围圈是环形,所有箭矢的着落点都在被围起来的江岸交界处,几乎不需要怎么瞄准,铺天盖地的箭雨根本没有躲避的地方。
血在雾气中漫开,空气变成奇异的粉红色,不断有士兵跌进水里,有些是慌乱中被挤下了水去,有些是被乘着小竹排靠近或者潜伏在船边的白门人勾爪勾住,更多只是单纯地挨了一箭或者两箭,沉入铅色的江水中变成一缕升起来的红烟。
第一轮放箭后还是有好些运气好或者水性好的士兵爬上了船,小船颤颤地驶离江岸,还未来得及在雾中找到方向,就被迫近的白鳞军小艇赶回原位。
双方都不是战船,白鳞军也没有倚靠冲撞硬碰硬的意思,船头甫一交接,这些曾为水匪的士兵就燕子一样轻巧地跳上来,执着白光粼粼的刀,抓过最近前还没反应过来的人轻轻一抹——
这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了,在这样大雾茫茫适合匪盗行游的天气里,水上谁也比不过白鳞军。
然而站在岸上军旗下的林孖脸上却没有多少战胜的微笑,他死死地盯着江岸,抬手在唇边打了个呼哨。
一瞬间战斗被按下暂停键,最沉浸其中的战士也抬了片刻头。
“船唔对,”林孖用胳膊肘打了一下身边的哪个倒霉鬼,“传令,唔要玩了,拢起船来!”
这时候大家才意识到,被雾气掩盖的庞大船群其实是一个空心圆,最外层细密地布置了船只,而在内部被水雾遮盖的地方则是空荡的水面。
在白鳞军出现的一瞬间这个空心圆就被打破,一时间混乱的小船加上白雾遮掩,战斗中的人很难分辨船队规模。
这不是渡河主力,这甚至算不上分兵。这明显是一个方向错误的幌子,借着大雾天掩盖细节,让斥候传回错误的情报。
侥幸没有溺死也没有中箭的士兵被驱赶回岸上,白鳞军收拢了大部分用来布阵的船只。
这上面没有王旗,没有一个军官,大多数船仅仅只是小渡船,里面空空荡荡,即使把所有岸边的士兵塞进去也仍有空余。
几个白鳞军士兵从船中拖出了唯一一个不是兵士的人,那是个不起眼的文吏,头戴小冠,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