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414)
“我大概不会再见到寒山了。”
佛眉心的花钿落下,消融在土地里,手不染血的王孙注视着这子虚乌有的花,垂下眼,半晌轻轻笑了一下。
“真希望不要再见到她啊。”
第205章 此城奉我
风好像要把人的皮剥下来一层。
“向右闪。”系统说。
嬴寒山发出一声下意识的咆哮,类似于拳击台上躲过对手一拳时喉咙里炸出来的低吼。
血在从四肢涌向前额,喉咙烧痛,脊背冰凉。她闪身,一道落雷擦着她的肩膀轰然落下,在地面炸出一个坑来。
雷云在天幕翻腾。
就算没有师承的倒霉蛋也应该知道,雷劫来临前必须保持低调,被天道注意到的程度越低,在接下来的雷劫中活下来的概率就越高。
最狂妄的人也不会在用手段拖延雷劫并背了一身杀业债的前提下做长距离飞行挑衅天道。
除了她嬴寒山。
雷落得又快又急。天空像是一张被扎出了窟窿的油布,原本被沉沉兜住的东西正从这个窟窿里倾泻下来。
平衡岌岌可危,下一秒这张油布就要裂开,把积攒了太久的雷霆倾泻在她身上。
“系统,”她咬着牙问,“能把苌濯从我身上扯出来吗?”
雷劫不会管这副身躯里有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只要雷落下,要死就一起死。
系统默然不语,嬴寒山自顾自开始动作,力量在血脉中汇聚,推搡根植在血中的枝脉,强硬地把它推出皮肤。
她有点不确定苌濯这个状态在离开她之后需要多久恢复——但总不至于死掉,上次他只是一部分花蔓从帐篷中逃走都能够复原,这次应该也差不多。
蓝色的花枝从她肩上生发,不由分说地缠上她的脖颈,手臂,胸口。它像是活的文身一样紧紧缠在她的皮肤上,力量的驱逐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苌濯!”嬴寒山压低声音,“松手。”
一片寂静。
“松手!”她稍微提高一点嗓音,这一声又惊下来一道雷,几乎劈上她的发髻。
“我会死的。”这次嬴寒山听到苌濯的回答。
“你留在这里才会死!……好了听我的,松手。我去淡河,这之后如果事情解决,我回这里找你,如果你恢复到可以行动,你也向淡河方向走,可以吗?”
“我会死的。”
藤蔓弯曲着,纠缠着,一寸寸绕过心口。对扎根在血肉中的植物来说,这样迫近心脉的动作无异于谋杀宣言。然而他的动作轻缓得几乎笨拙,不像是要攻击,更像是信者将要从祭坛上请下一件宝物。
嬴寒山感到有什么覆盖了心脏。
绝大多数活人都不会有被人活着触碰心脏的经历,微冷的枝叶覆盖上去,藤蔓拥抱住那颗跳动的器官,窸窸窣窣地把自己融合进血肉。
它战栗着,少年人轻触恋人嘴唇似的游移,又不愿放开。虽然是被刺穿肌肉,侵入心脉,嬴寒山却没有感到疼痛。她的心脏是一枚盒子,他斩断自己的肢体把自己放进去,不肯伤损它本身一毫。
原本盘踞于嬴寒山眼睛的蓝色褪去,她听到他满足的叹息。
“现在我会死了,”苌濯很轻地说,“如果寒山死了,那我一定也死了。”
他把自己融合进了她的心脏,作为最外层的保护存在,杀生道修士极少因为重伤而死,除非天雷击碎了她的灵府或者心脉。他们现在成为两棵生长在一起的树,根系与根系交缠,枝叶与枝叶共生,在有什么东西对她造成根本的毁伤之前,苌濯一定已经先一步粉身碎骨。
花蔓在她心上战栗,和她的心跳同调。
雷云越来越浓厚了。
嬴寒山的注意力被天地之间存在的某种味道牵走,它离她很远,却像是一条细线般轻轻绕过她的脖颈。
她想起最初在淡河追寻瘟疫源头时看到的一线死气,死气的尽头是层层叠叠的尸堆。
这不是死气,它的气味更新鲜,更强烈,对杀生道来说简直像是在一间无窗的小房子里摔碎苹果,挤烂柑橘,浓郁的馥郁被压缩成一线,不断撩拨着嬴寒山的神经。
她属于杀生道的本能在欢呼,在跃动,而属于人的那颗心一片冰凉。
没事的,她想,如果发生兵乱,陈恪会赶过去……可能有战斗,可能有一些伤亡,我只是嗅到了血气而已。
没事的,没事的。她哄孩子一样哄着自己。
然后,赢寒山看到了陈恪。
她也应该看到了淡河城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座城池忽然在她眼中被涂成白色,盖上了纱一样的雾气,让她怎么也看不分明。
而在雾气之下,只是很小一点的陈恪却清晰起来。
这人其实不适合穿甲,他是那种挺刻板印象的文人,北方出身也没给他加多少粗犷的气质。
披着甲,戴着盔的陈恪有些滑稽的头重脚轻,仿佛给一根竹子挂满了铁牌,把它压成一个不太规整的问号。
这个问号现在就凝固在淡河城前。
雾气忽然散去了,这座城池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四年前的冬天,不太到这个时候,她就是沿着这条路进了淡河城,带着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女孩。
那匹被她骑来的马卖了个贱价,放她进城的城门官已经去世,让她暂时落脚的客栈一直开着,她支起来的医棚虽然再也不用了,但仍旧被人用油布好好地包裹起来,收在蒸饼娘子家后面的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