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496)
这五个人谁也说不出是谁先动手的,谁砍了多少刀,他们不是在对着这个死士发泄怒火,是在劈砍诅咒他身上那件华美的衣衫。
淡河曾经待那件衣衫的主人那样好,就算他与他们不是一个阵营,就算他有别的算计,他何以要杀尽淡河的百姓?杀尽那些前一天还在客气地呼他为淳于参军的人?
哀嚎低下去了,变成啜泣,变成呜咽。无数双眼睛沉默地投过来,拉扯着嬴寒山的衣摆,纠缠着她的衣袖。
痛苦,无数的痛苦正在军队上蒸腾,就算大胜也无法和缓这痛苦。
我们想要报仇,那些的声音哭泣着重复。
“让我们报仇吧。”
嬴寒山稍微松了松手,被推出鲤口的刀就当啷一声落回鞘里了。这一声震得跪在那里的人齐齐打了个哆嗦,有人下意识摸自己的脖子,发现脑袋还在。
“都按照军法,该打打,该罚罚,”嬴寒山的声音里已经没有多少怒气,疲惫和奇怪的厌倦感翻了上来。
她把刀递回给那个百夫长:“你,管不住兵,降一级反省去吧。”
那百夫长慌忙跪下来感谢大将军饶恕,几个人哽咽着给赢寒山磕头。这确实是惩罚,但比应该给予的轻得多,她完全可以把这个百夫长撸成平头兵,再处死这几个藐视军纪的士兵。他们本就该受此罚,何况还触了大将军的霉头。
原本最边上的那个人反应过来,抬头想搜肠刮肚地说几句好话,他不傻就能看出来大将军心情不好了,纵使这样她还是放下了他们,他应当——
他没有看到嬴寒山。
在说完刚刚那句话之后,嬴寒山就不声不响地走开了,当所有人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不在视野内。
“你为什么不说话?”嬴寒山问。
“宿主有要求吗?”系统的声音响起来得很慢,没什么语气,“系统应该说点什么?”
“……”
“好吧,”嬴寒山没有回答,系统自己平直地说了下去,“宿主应当释放军队的愤怒,你是希望系统谈谈这个吗?”
“这里其实不是一座城池,踞崖关叫做关,但它是一座王城。这里叫做关,是真正的山关。”
“居民里没有一个是纯粹的农人或者商人,他们的祖辈是军人,孩子也会成为军人,这里是过去现在未来的军营……所以,如果宿主允许士兵杀掉这里的所有人,是不算屠城的。”
它没有用过去那种轻柔的劝诱语气,嬴寒山甚至从这平直的声线里听到了一点冷淡的讥嘲:“他们疲惫,愤怒,悲哀,如果不能释放,这些毒素就会伴随着他们回到淡河,永远淤积在心底。而杀了这里的居民唯一的坏处就是稍微有损宿主的名声,不过无妨,系统已经替宿主找好了借口。”
“宿主可以说他们根本不是居民,而是民兵,策划要刺杀宿主。也可以说他们之中有些细作,在去除细作的过程中稍微宁滥杀勿放过了一点。”
“只要当宿主打下下一个城池时,宽仁地饶恕里面的居民,天下人就会认为错误都在飞甍关里这些人身上。”
“毕竟,宿主的名声里没有滥杀,对吗?让一个不滥杀的将领杀人,那错误一定在被杀的弱者身上。”
系统不再说了,嗡嗡的白噪音之后是东风吹动旗帜的声响。
那你为什么刚刚不说呢。嬴寒山问,她的语气甚至有点偏执了。
“因为宿主自己就在思考这件事。”系统冷淡地说,“你很痛苦,因为有一瞬间你居然在思考这种事。”
她很痛苦。
士兵们愤怒,悲哀,得不到安慰,那她呢?
她在这个世界没有血亲,那些相当于她的血亲的人难道不也一样死在了淡河?她怎么能不理解那些士兵,不理解他们眼中渴望同态复仇的火焰?
这里的士兵里绝对有去过淡河的吧!
可是她知道不行,就算她能骗过所有人,她能向整个天下证明杀光这里是正确的,符合兵法又符合道义的,她也无法说服自己。战争中的士兵只是浑浑噩噩的棋子,棋子的父母孩子和战场没有关系,她怎么能毁掉这里?只是因为她不甘心,她愤怒?
就在这一刻,嬴寒山意识到,这也在第五煜的计划里。
他要让这里折磨她,他故意留到最后一刻让她看着他掀了棋盘,他把泄愤的目标就挂在她的眼前,兴致勃勃地期待她到底会不会做和他一样的事情。她不会,她当然不会,可不管她会不会,他都能畅快地品尝她的痛苦。
风还在吹动旗帜。
“放过自己吧,”系统的声音莫名有些温柔,“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的劝诱了,不论是给你提供一个反面的例子,还是给你提供一个捷径,宿主都不再需要了。”
“你身在潭中,无黑无白。”
她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还没有多少居民走出家门,他们都在恐惧地观望着。空气中弥漫着不祥的气味,让这里原本的住户踌躇不定。有几家在冒出炊烟,有忙忙活活的居民小心地传递着簸箕瓦罐。
他们在准备犒劳士兵的食物。其实已经迟了,士兵进城已经过去一天,他们失去了最好的示好时机。没有什么肉,也搜罗不出来多少酒,每个人脸上都有些愁苦的表情,这些东西献上能表达他们绝无二心吗?
或许,应该多献一点什么?
谁家漂亮的女儿?谁家呢,谁也不舍得。听说那位刺史是不近女色的,再者说生杀的决断也不在那刺史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