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590)
她想要活下去。
“我想离开。”于是,嬴寒山说。
拥抱着她的手忽然放开了,周围狭窄柔软的黑暗开始变得宽敞,它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旷野,头顶有繁星低垂。
【嬴寒山】站在她面前,张开手臂。
“来吧,”她说,“你该真正作为一个人出生了,不必有【我】,不必有【你】,自始至终,你都是完满的嬴寒山。”
无需解释,嬴寒山感觉到背后的弓箭,她回手,轻而易举地就抽出了一支落龙箭。那支箭停留在她的掌心里,还残余着微微的温度。
“我会杀掉你吗?”她问。
“你不能杀死一个不存在的人,”【嬴寒山】回答,“你心里很清楚,你只是决定停下这个自说自话的游戏,接纳你不能承受的另外半边而已。”
箭搭上弓弦,拉满,当嬴寒山抬起头时,她看到另外一个自己正在微笑。
“生日快乐,嬴寒山。”她说。
“一路顺风。”
嗤。
一道血腥溅在嬴寒山的脸上。
她用力擦了一把脸,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光线有点不舒服。眼前的黑暗被撕裂了一道口子,新鲜而寒冷的空气正从外面涌进来。
她用力伸出了一只手,然后是另一只,血把她的头发打得湿漉漉的,全身的皮肤像是被染过一样红。还是不舒服,身体好像被一只湿润的皮口袋包裹着,她用力抓住外面的什么东西,终于把身体探出了一点。
啊,阳光真好啊,这里也很漂亮。
这是哪里呢?
我又是谁呢?
她抓住裂隙,强硬地把它撕开,从那口湿口袋里爬了出来,蹒跚地站起身四下张望。
她看到天空,看到山石,看到脚下打磨得整齐的白色石砖。有一朵鲜红的花被摆放在石砖上,那是一具骨肉被剃得不太干净的骷髅。
苍白的骨骼从暗红色的筋膜里戳出来,她伸手戳了戳它,觉得这个有点熟悉。
衣服被摆在一边,叠得很整齐,她穿很合适。衣服口袋里的小零碎她也很喜欢——一枚什么东西的牙,一串贝壳。一朵枯萎的小花。
她把牙和贝壳缠在手腕上,当拿起那朵花时,或许是用的力气太大了,它咔嚓咔嚓地变成了粉末。
嬴寒山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拍拍它,随那粉末掉落在地飞走。
这里还有一样东西。
在那红白相间,血肉模糊的骷髅后面,躺着一个女人。她穿着单薄的宽衣,头发散着,一道裂缝从胸口蔓延至腹部。
嬴寒山走过去,模模糊糊地想起来自己似乎就是从这个女人身体里钻出来的。她低头去试了试她的脉搏,还活着,或许没有事吧?
那张脸很亲切,让她想起一个词来。
“妈妈。”嬴寒山小声叫她。
“我要走了,妈妈。”
要去哪里?不知道。
要去做什么?不知道。
但是,现在是离开家的时候了,她想。
云翳在天空中聚集,士兵们还在船舱中,因为没有得到下一步命令而止步不前。几天以来搜寻的队伍已经派出去了四五队,每一队都无功而返。
“会找到的,”嬴鸦鸦一遍一遍重复这句话,直到喉咙嘶哑,“阿姊答应我的。”
“她答应我她会一直活着的,她答应我……上一次不就是吗?上一次阿姊也伤得很重,但是醒过来了。上上次阿姊也醒过来了,在河里……这一次阿姊可能也在河里,五天,十天,会找到的!”
而在距这里数十里的河谷中,突然有一队搜查士兵停下了脚步。身穿淡色衣衫的军师衣摆下侧溅满泥泞,身边的人几乎不忍心看他。
那张白月一样的面孔上满是划伤,泥水,血渍,他徒劳地沿河寻找,像是想从水中得到所寻的踪迹。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他停下了。
“寒山……”苌濯喃喃着,忽然像是被折碎翅骨的鸟,倒进水中。
“军师!”
身边人惊呼着伸手去扶他,他散开的发丝和浮动的衣袖却从他们手中滑走。苌濯一动不动,溺毙者一样半沉入水中。
寒山,寒山。
“我感觉不到寒山了……”
她不在了。
第289章 存于世
医帐里的人逃了出来。
一开始的人还是跑出来的,后面的人就变成了滚,变成了爬。整座帐篷仿佛在狂风里摇撼一样颤抖,然后在一息之间被撕得粉碎。
片刻前全身湿透,被人抬进去的军师已经不见踪影。荧蓝色的藤蔓蜿蜒着,翻腾着,像被钉住了腹部的蛇,狂乱地舞动挣扎。
仍有士兵留守在船上,但更多士兵已经下船扎营休整。在看到这铺天盖地的花海后,最镇定的老兵也有一瞬间的失控,士兵们向着船奔逃,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文官被撞倒,辎重从车上翻泻下来,狼藉一地。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只是看过去的一瞬间,被放大了千百倍的恐惧像鞭子一样抽在他们背上。
逃。快逃!
白花的海潮追逐着人群,没有恶意,没有善意,就像是兽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奔跑,本能地冲上前去。直到这花海即将淹没营地,它突兀地停下了。
一块小小的礁石横挡在浪潮前,阻断了它的脚步。
是嬴鸦鸦,她从文官帐中跑出来,顺手拉起了一个倒在地上,几乎被践踏的书吏。然后她躲开奔逃的人群,直直向着那汹涌藤蔓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