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592)
退后,她无声对其他人传音,小心异变。
没有异变。
“求你。”苌濯说。
“求求你,她去了哪里。”
她几乎听不清楚他说话,或许是他没有力气了。没有突然暴涨的花朵,没有撕裂皮囊生长出来的藤蔓,苌濯微微低着头,声音断断续续。他抬起手来举过额前,是一个长揖的手势。
“濯,非人之身,刑克父母,命道不吉……不应留存于世。”
“我知道……不论什么时候,濯总是带来祸殃的那一个。知道自己为人时,连累亲长,不知自己为人时,为祸世间。”
“寒山在,濯便尚有生息,寒山不在,濯便堕为恶物……”
“但是,求你,无论如何,求你告诉我寒山在哪里,生死如何……”
“若是她活着,我就去寻她,若是她死了,我便自绝……寒山不会希望我为祸……濯只要知道一个下落便心满意足。”
他抬起头,好像努力想要露出一个笑的表情,最后也只是提了提颤抖不已的嘴角。玉成砾迟疑一下,抬手示意身边人走开一点,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三张雷符。
符咒上的血已经变成黑褐色,中心隐隐有些灰了。
“这是她留下的,当时她还有话留给你。她说她去疗伤,十日内会回返,如果十日内你找到了这里,就留下等她。”
那些符咒从她的手指间离开,飞入苌濯手中。他的指尖颤抖着,几乎抓不稳这符咒。
纸上的血一搓就变成粉末,粘在他手指上反而泛起微微的红,在外神之子努力维持着的人类皮囊上,爱人的血正慢慢晕开。
“几日了……”苌濯问,“从那日起到如今……是几日了?”
玉成砾沉默片刻。
“有半月了。”
好安静,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非常安静,她看着眼前的青年跪下去,蜷缩起来,紧攥在手中的三张血符被他蜷在心口,仿佛想从那里撕开一个洞,把它们塞进空洞的胸腔。
不是怪物的尖啸,不是花朵绽放时轻柔怪异的声响,他在哭,用人的声音人的身躯哭泣。
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和地上浅蓝的藤蔓纠缠在一起,白花死去,藤蔓折断,鲜红的泪痕从他的眼尾坠下,划出朱砂似的一条。
“……若是你担心你回凡间会失控,可以留在这里,不必自寻死路,我……”
苌濯慢慢抬起头,他摇摇晃晃地起身,仰起脸望了一眼天空。
“飞禽走兽……求食而生……”
“王侯将相……逐欲而死……”
“濯之此生……所求者一……一者不存……百者皆寂……”
他缓缓地转身,向着长落阶下走去,玉成砾想叫住他,他只是停了一停。
“濯不放心,不放心把寒山在意的那些人又交给这里……寒山不喜欢他们,他们就不必存在。”
那双蓝色的眼睛回过来,眼尾残血晕出胭脂样的红,他对玉成砾笑了一下。
“濯知道,寒山一定会说,不要乱杀好人。”
“濯会听话的……”
“如果还能见到她……不会让她怪我的。”
第290章 在此间
最近仙门百家的领头人们睡得都不怎么好。
死了掌门的几个大宗自己暗戳戳开始勾心斗角,各峰峰主各堂长老,平时露脸的不露脸的现在都想起自己的职责来了,有事没事出来刷刷存在感,一幅“宗门沦落至此,没我不行啊”的样子。
矜持些的还只是嘴上打打机锋,暗示着自己弟子搞点小摩擦,不矜持的已经开始有胡子的拽胡子,没胡子的拽头发了。
宗主几百年不换一次,甭管这次为什么换吧,有机会还是要抓在手里的好。
大宗的权力就像搁在火上烧得半融的金,光灿可爱,惑人心智,让人一睁眼只能看到它,也不顾金子周围的火。
那些没有牵扯进宗主掌门之争,侥幸保全的宗门内部就安静得多。
但他们仍旧睡不着,因为他们看不见金子,就看得见火。
天漏被封锁,所有占了天道便宜的人全都被打回原形,一时间十数个宗门的嫡传弟子纷纷“外出游历”“闭门悟道”,暗地里谁都知道是他们修为突然大跌,不能见人。
自己用过功铸出道心的尚且还能一救,全靠吃天道饷的,没有直接崩到寿限当场陨落已经算是走运。
但这已经不能算是大事了。
嫡传弟子没了?再养。中层崩了?总有新人能提上来。不过就是要元气大伤苟个百八十年罢了,只要宗门在,就都还有得救。
那要是宗门不在了呢?
那些侥幸从封闭天漏那一夜里逃回来的修士闭口不言,既不说发生了什么,也不说结果如何。
有几个宗门实在扛不住压力,就暗自找了会读心示魂之术的偏门修士,非要知道个一二三。
一道显魂读识术下去,所有人都安静了。
他们看到了龙。
那条如雪雕银铸的龙盘踞在夜空中,一对金色的眼像是共耀的日轮。在低垂的毛羽与鳞爪下,赤色的身形缓缓回头。
天上明明没有月亮,水面却一片光明,其余所有的事物都消融在这明光里,只有那个人分外清晰。
恐惧,威压,惶惑。
在看到那个影子的一瞬间,他们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回来的修士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