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593)
修仙,修长生,修大道,修一条人上人的路,他们苦心孤诣求道几百几千年,不就是为了脱去凡胎站在云端,淡然垂目看着这天下苍生生老病死,而自己超脱红尘之外吗?
不就是为了成为“更高”的存在吗?或许有那么几个古之先哲不那么想,但多数人是这么想的啊!
可是,当这个影子回头的一瞬间,几百上千年积累下来的超脱和优越感突然被打破了。
银白的龙贯穿天幕,将青云宗宗主拦腰咬断,刚刚还站在原地端着八风不动姿态的各宗大能一瞬间四散溃逃,他们狼狈地被自己的衣带绊倒,在龙爪落下时哀嚎,与被天灾惊动的凡人一模一样。
而那个满身血色的影子就那么站着,微微昂头注视着暗青色的天空,仿佛站在高处注视着陛前一点微不足道的混乱。
“人王”降生了。修士不再有等同于神的力量,他们再也无法对凡人做些什么了。
所有人都因为震悚而口不能言,但眼睛还紧紧地盯着那个影子。她在蜕变,她在蜕变中用尽全力封锁了天漏——
——所以,她死了吗?
她死了吗?若是她死了该多好!
若是她没死,一个同时是人王与修士的强者,难道不会有一天杀上来报仇吗?
没人能给她的生死下个定论,知情者们开始夜不能寐。
……不过,也没有夜不能寐太久。
青云宗的互山大阵,在子夜时破了。
没有成群的妖兽,没有突然杀上去的邪修,它破得悄无声息,仿佛是被月光晒化。
这几日里青云宗各堂折腾出了不少幺蛾子,倚筇堂的管事长老死了一个,新上来的这个脚跟还没站稳就想着拿权,他原本约了几位外宗长老于堂内议事,想着先引而不发联合一下外部,却没想在堂外和他们打了照面。
挂在山门上那种照面。
一夕之间,青云宗倚筇堂所有的人,上到长老,下到弟子,全都被挂在了山门上。蓝色的藤蔓系着他们的脖颈,露出的皮肤密密匝匝布满鞭痕剑伤一样的血迹。
风吹过来,这群挂着的人就轻轻地摇摆起来,脚踝碰着脚踝,活似一串装饰着锦布的风铃,在地上甩出点点红色。
一个青年人坐在山门下,风铃就在他背后晃来晃去。那些藤蔓从他的脊背,双手,胸口生长出来,大朵大朵地开着雪白的花,生出幽蓝的叶。他清瘦,疲惫,面色苍白,没有一点仙人的气息。那副身躯像是死去多时了,可当他抬眼时,能看到全部的生命力裹着魂魄在瞳仁里燃烧。
原本应约而来的长老骇得拔出剑来.
“尔是何人!于大宗行凶,张狂至此!”
他看着那个青年人慢慢站起来,身周的花枝也摇摇晃晃地抬起头。
“你见过寒山吗?”
“……我觉得,她大概……”
“也不喜欢你。”
山门被挂得太满了,新来的人只能挂在周围的树上。那藤蔓无休无止地延展着,捏碎山石,吞下道路,扭断所有触及的东西。当各宗意识到有什么降临到芜梯山上时,青云宗几乎已经不剩下什么。
困阵以宗外各山头为据点周围展开,青蓝的顶盖霎时间将整个宗门吞入其中,又不断被藤蔓敲出细小的纹裂。
符修在阵外一刻不停地修补大阵,忙于内斗的忙于失眠的仙门百家突然间团结在了一起。
最先上来的是器修和法修。
谁也不敢贸然扑上去与那怪藤近距离缠斗,飞梭与丝线密密匝匝地穿过屏障,齐刷刷削断最靠近边缘的藤蔓,法修祭出小护身咒,罩住手持刀剑飞身上前的修士。
“不要与那花藤缠斗!斩杀藤中那妖人!”
被斩断的藤蔓落地生根,顷刻就裹住冲进来的修士,几个瞬息之间有人被粗暴地扔出来,有人被缠住脖子吊上旁边的树枝。
那个青年仍旧静静地坐着,一身半朽白衣被风浮动,远远看去,好像为谁着丧。
五音谷的音修匆匆赶到,前队抱青玉琴,后队持紫竹笙,在一干无法上前的器修法修注视下,绕困阵再起音阵。
青玉琴摧心伤神,紫竹笙迷人神魂,由低及高的五音初如毛羽般升上高空,而后一瞬爆出千钧之力,坠向阵法正中。
山石摇撼,玉树寸断,音修们脚下的地面一寸寸被震碎,化作细末。
在那连绵不断的乐声里,逐渐出现了一个并不合拍的声音。
起初无人在意这究竟是谁吹出的,直到它愈来愈强,愈来愈盖过其他乐声,那是某种低沉的呜咽,像一只伤鹤在将冬的湖畔徘徊不去,又像是千尺深的湖水风平无波,骤然有巨浪从湖中升起。
那个坐在原地的青年站了起来,手捧陶埙,凡器的声音扰乱法器,凡人的愤怒和悲伤撕碎音阵。
【能给我看看那只埙吗?】这么问的人已经不在了。
纵使吹响它,也不会有人问他为何而悲哀了。
在藤蔓第三次打碎阵法后,外面的态度终于软化下来。有被推举出来的大能稍稍上前,几乎是恳求地对着那个青年询问。
“您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于此日大开杀戒?”
“您若有仇怨,尽可向结怨者追讨,若有所求,芜梯山上百家愿尽所能奉上。”
远远地,他看到那个青年动了动,风带来轻柔而虚弱的询问。
“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