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621)
我想去见你。嬴寒山听到他的心音,轻柔得仿佛一阵絮语,周遭逐渐安静,那絮语却越来越清晰。她和他的界限开始融化,他的感情缓慢地打湿了她。
“我好想去见你。”
不安感潮水般涌上,有一些记忆中的画面逐渐浮现,嬴寒山看到陌生的江面,看到两厢对峙的军舰,有一个影子冒着点燃天幕的雷霆悬于天上,将手中的武器劈向敌将后被雷击落。
那影子落入江水的一刻,撕心裂肺的绝望让她颤抖起来。
“寒山!”
画面骤转,清幽的月色在地面铺出一层霜,逐渐清晰的视线边缘是堆垛的干草。嬴寒山看到另一个自己倚靠在干草旁,抬头漫不经心地看着月亮。
于是视线也移动向月亮,它苍白,模糊,被云层遮盖着,看不清楚。
为何你看着它呢?嬴寒山听到轻声的喃喃。它有什么值得你长久注视的呢?
当垂落下目光时,另一道视线打乱了这个场景。
那是一个穿半旧锦衣的人,他站起来,笑着,好像说了些什么,好像很亲昵地走过来揽住了苌濯的肩膀。“小生看苌小哥还没有喝尽兴,不如与小生一道再去喝几坛吧。”他说。
不,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双细长的狐狸眼里有鲜明的挑衅,他箍住苌濯肩膀的手正在阻止他前进。低温的嫉妒和怒火在胸腔中发酵,为什么那个位置不是我呢?为什么我没有到她的身边去呢?
画面闪烁得越来越快,嬴寒山看到自己的身形在里面不断浮现又消弭。坐在屋顶上一脸煞有介事地说“那你就去把他们杀掉”的自己,坐在马车里手里拽着女装笑得像个顽童的自己,营帐里被烛光照亮了半边脸颊的自己,所有人都形容模糊,唯有自己的脸颊清晰。
而胸口中的酸涩越来越沉重。
“爱寒山的人不知凡几,濯在其中所如何处身呢。”
“若是濯没有这张皮相,若是濯不曾为寒山所救,若是濯不能帮到寒山分毫……寒山为何爱我呢。”
好痛,整个心脏都在战栗,疼痛混合着越来越强烈的隐忧浸润到骨髓中。
他爱她,她强烈地感知到这种爱和它伴生出的恐怖,苌濯不知道嬴寒山为什么爱他,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可爱,他的爱是和她的唯一联系,他感觉不到它的回向。
这痛苦和低沉在胸口中越涨越满,终于在某个瞬间被压碎。
满身血色的女人消失在夜幕中,藤蔓布满地面,向着天空中扬起的卷须发出尖锐的哀鸣。
“你不是说你会回来见我吗?为什么这次又是你一个人?”
“为什么这次濯又来迟了呢……”
好痛,好难过,好自责,好怨恨。怨恨为什么自己总是与她相隔,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特别的那一个。他有资格成为特别的那一个吗?他有资格在我是爱你之人后面加上一句“我是你的爱人”吗?成千上万的藤蔓拥抱她,他的骨骼血液灵魂与她紧密交融,但不安感从未远离。
他一直在等她回来。
他不想再等她回来,他想陪她凯旋。
就在这呼啸的情绪浪潮之中,灵府中的白光照亮了记忆。
嬴寒山猛地打了个颤,就在这一瞬间,那些情绪和记忆破开混沌,过去的一切灵魂一样附着回她身上。陌生的世界,淡河,嬴鸦鸦,从沉州开始的一切,她得到和失去的东西,系统,另一个自己……
她醒来了。
藤蔓消失,苌濯也恢复了原状,他站在她面前,眼神飘忽,微微地低下头去。
“我……”
嬴寒山深吸一口气,抬手抵上他的嘴唇,制止苌濯开口。
“我没赶回你身边,抱歉。”她说,“但太好了,你来找我了。”
拇指擦过他的唇角,熟悉的语气一瞬间把那双蓝色的眼睛点亮,苌濯在几秒内睁大了眼睛,嬴寒山毫不动摇地注视着他,抓住他的肩膀,指侧抵住他的颌骨。
她吻了上去。
他僵住,身体直得像被突然击中七寸的蛇,喉咙里溢出一串含糊的呜咽。
右手抬起来,垂下去,又再次试探性地抬起,攥住她的衣袖。呼吸很沉,两个人都没什么余裕说别的什么,没能抓住衣袖的左手不安地寻找着一个支点,它找到嬴寒山的另一只手,把自己填进她的指缝中,直到双手紧握。
“你一直很特别。”她说。
“就算没有这副面容,就算不为我做什么,你也一直很特别。”
我孤身来到这里,没有亲人,没有同乡,孑然一身。我为自己生造了一个家园,让自己在这个世界有锚点。在这个锚点上无数人与我相连,与彼此相连,我为了保护他们一直在向前走,挥霍这副难以死去的身躯。
他们都比我弱小,他们都无法承受我能承受的痛苦,所以我请他们留在我的背后。
而你,苌濯,你不是留在我背后的人。
“你是我的一只手臂,一颗眼睛,我毁灭,你也理所应当地毁灭。我没办法说我为什么爱你,一个人不会对着自己的半个身体表白。”
“但是……”
她松开他的嘴唇,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呼吸都有些轻微的混乱。
“但是,你能明白吗?”
苌濯定定地看着她,瞳孔中开始次第绽开白色的花瓣,拥抱住她的手收紧,藤蔓从地面升起,缓慢地将她吞没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