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626)
“今冬天孤异动。”她说,“来日方长,都督,不必此时分高下。”
第五靖擦干了手上的血,不知道是冷笑还是苦笑了一声:“我可不承你这个情!”
“不必承情,都督来日再会。”
一只青白翎羽的鹰在日光下游移,追随着渐渐远去的军马消失在高空中。
……
一片翎羽在窗台落下,又被拾起。
裴纪堂拈着这扇骨一样细长的翎羽看了一眼,随手搭在一边的笔架上,预备清洗过在熏笼上烤干了做书签用。桌上还有没处理完的军务,嬴鸦鸦的一件外披胡乱丢在桌旁。
月前治中从事崔蕴灵上报了臧州有瓷土的事情,询问是否能尝试着在青城附近起窑烧瓷,嬴鸦鸦忙着考察这事可行与否,再加上军务尚不熟悉,连着几个晚上都没落得着好睡。
昨晚子时过去。他看到她那里的油灯还亮着,进去时发现她已经累极摔在桌下,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沉州湿寒伤骨,纵使盖上衣服,这么在地上睡一晚也有得痹症的风险。他在她身边打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好。
其实应该强把她唤起来的。裴纪堂想。
可那时候,他就是忘了这件事。他小心翼翼地用外衣包了嬴鸦鸦,把她抱了起来。
嬴鸦鸦很轻,裴纪堂几乎感受不到重量。
就在他抱起她的那一刻,裴纪堂感觉到她呼吸的节律变了。
黑羽的小鸟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好像还在熟睡,但他知道她怕是醒了过来。
手臂上忽然生了炭火,灼得他两手几乎只剩下骨头,他愣着,愣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她抱到榻边的。
嬴鸦鸦还是不动,好像睡得很沉,他俯下身盖好披在她身上的衣衫,指背蹭过她的散开的鬓发,归理整齐。
那双睫毛忽然抖了抖,裴纪堂骤然僵在原地,不自觉收回手去,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屋子。
这到底在干什么啊……
冬夜里的朔风一激,他醒过神来,只觉得额上耳廓烫得像是被烙过一次。她是醒着的!她明明已经醒过来了,他为何还帮她整理头发?
他背靠柱子额头抵在窗棂上,抓住自己衣襟,自己也说不清充盈在胸腔里的酸胀是什么。
风把那片翎羽从笔架上推下来,裴纪堂猛然从夜里的记忆回过神,伸手去抓,却眼看着它掉进了笔洗,一片白羽霎时被染得漆黑。
他拎出那片已经改了色的羽毛,头脑里仍旧残留着若即若离的酸涩和欣喜。
不该这么想的,不该这么想的。他告诉自己。
但是,他真希望这样的日子长些,再长些,长到永无完尽。
如果寒山不再回来,如果她永远地等待下去,那至少他还能暂时地站在这个位置上成为她的支柱,在她闭上眼睛时伸出手,替她理一理鬓发。
“不该这么想的。”
那片羽毛上的墨色干涸了。
第305章 箭尚余一
嬴寒山不是骑马回来的。
她往北走,再走,真循着从聚居地离开的人留下的火堆和帐篷找到了那个带着女儿儿子的母亲,三个人挤在火堆前小心地分一杯带了点盐的茶,一抬头看到她好像看到摩西分海。
这次嬴寒山学乖了,她陪着他们南下,一直走到臧州边边才告辞,临走那位母亲想要她一缕头发,说是想系在两个孩子身上当护身符。
嬴寒山没给,没给的原因是她自己也扥不下来,仙人的头发直逼纳米碳纤维,拽不掉切不断烧不着,应该捐一卷儿给中科院。
“你们只管走吧,南边不需要护身符。”她说。
回淡河都快过年了,她顺着臧州往东飞,在乌什附近落脚,又从乌什向南,一路上的有些人气儿的村镇已经开始忙活着备桃符,贴神荼郁垒的画像。
会写几笔画几笔的摆起摊子来,替人画门神像,画桃符样子,也替家中有征人的写家书。帮短工的来来去去,替人把窗纸换了,屋顶的漏补了,若是再有闲钱,把墙用灰泥粉一遍就更好了。
邻居夫妻站在门槛上看隔壁涂完灰泥之后光溜溜的墙,女人羡慕地咂咂嘴:“这么光亮,像拿月亮涂的似的,夜里不用点灯吧?”再看看身边男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怎么看怎么没出息,捏着他胳膊就是一拧。
嗷!
墙头趴着的鸡被吓得飞下来,男人揉揉胳膊,看看墙,看看自家婆娘,把个脖子往肩膀里一缩。
“你看他刷去。”他咕哝着,“说不定明年来了兵,这房子就不是他的了。”
这句嘴不犟还好,一犟犟得那爆炭娘子就生了气,脱了鞋作势要打:“来兵!来兵!臧州沉州的兵稀罕你个破茅屋!一天天地吃了饭便躲懒,你勤快些把自家墙粉了能怎么样!”
男人躲,女人打,鸡又从篱笆里扑腾到院子,远远看到另一只没脑袋的鸡从对面的院子里扑腾出来,身后跟着俩叽叽哇哇的半大孩子。
“鸡跑了!鸡跑了!拔着毛怎么就跑了呢!”
物理意义上挥洒一腔热血的鸡撞见黄狗,被一口叼住翅膀,追鸡的孩子撞在画桃符样子的摊子上,吃了一嘴墨水,鸡飞狗跳里有人悄悄烧了节竹子——啪!
啪!所有人都静了一瞬间,好像满饮一大口醇酒后满足的呼气。过年啦,过年啦,今年倒是个好年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