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659)
“你得想想这件事,也得想想我的处境。”
陈恪又一次试着站起来,这次藤蔓倒是没绑着他。出门之后去找医生。嬴寒山坐着,平淡地对这个脸色苍白的青年人说。他失魂落魄地转过身想走,想了想又转回来。
“我还是不明白将军为何杀他。”他说。
嬴寒山耸肩笑了笑,没有回答。
一直到陈恪的身形消失在门前,满地花藤簌簌缩回,着霜青色外衫的儒生平地从藤蔓里生出。苌濯袖着手盯着已经没有人影的门前,发出一声不太痛快的气音。
“你不喜欢他?”嬴寒山摸了摸袖子,想找帕子出来擦擦溅在地上的血,摸了半天想起来刚刚给陈恪了,就拽着地上的花叶擦擦。
“他方才有一刻,言语里对寒山有些不满。”苌濯回避掉喜欢不喜欢这个问题,绕着弯给了答案。
“或许我本身就不好?”
苌濯垂眼摇头:“不是。他是觉得这人世间不好,与他所学不同。寒山让他见到所学的治世能在人间出现,故而他所念皆是寒山。若一时有何事发生,令他心念动摇,他就怪罪周遭的一切来。又因他倒还不是愚人,所以知道该怪罪的不是寒山,是动心起念的自身。”
嬴寒山支着头听苌濯说完,点点头,又摇摇头。
“寒山……点头何意,摇头何意?”
“点头是因为你说得可能也有道理,”她说,“太单纯的人信念崩塌是会发一会疯,不过你平时不这么刻薄地说人的……你不喜欢他?”
苌濯的眉头蹙起来,他有些心虚地转过脸去。
“摇头是因为……嗯,我没想到你说这么长。我以为你会塞给我一句‘寒山很好’的。”
摇头的是因为我觉得陈恪的想法和苌濯说的不太一样,嬴寒山想,但没必要说出来。
一朵花伸展着蓝色的藤蔓,牵住嬴寒山的指尾,她听到苌濯嗯了一声。
“……寒山很好。”
陈恪离开淡河的时候,天还没有全黑。嬴鸦鸦从军医那里听了一嘴他的情况,但没多问什么。
“不许多嘴,”她说,“这件事对我说了就罢了,不许对别人说。”
春后天一天天地长,暮日也来得格外长一些,满院子都是夕阳照出来的赤色。
嬴鸦鸦带着整理出来的遣散名单走在这赤色里,预备着晚些再去找阿姊。
从书房出去转过两个回廊,有影子迎面而来,嬴鸦鸦没仔细看那人的脸,点了点头就算招呼,那人却站下了。
“嬴长史。”他说。
嬴鸦鸦这才细看这张平平无奇的面孔,认出这是治中从事刘承业。他笼着袖子,恭恭敬敬地站在这,却莫名有些像是隐在丛草中,预备伸出爪子打鸟儿的什么兽。
“叨扰长史,”他说,“但今有一事,欲与长史相商。此非我一人之事,请长史随我移步。”
“我要去见大将军,”嬴鸦鸦没动,“如果没有大事,就晚些再说吧。”
然后,她看到眼前这人露出了一点古怪的微笑。
“刺史之事,堪称大事否?”
刘承业轻声问。
第317章 狸猫子
说得挺吓人的,好像想聚众组织什么黑魔法仪式直接把裴纪堂秽土转生起来。
其实就是吃个饭。
要是这破事落嬴寒山头上,她横竖得骂一句这种行为是以分公司股权为名,施骗人过来团建之事。但嬴鸦鸦不懂这么多洋词儿,懂她也不会骂。
等到了地方一掀开门帘,看到一群老少爷们站起来,给她解释今天大家就是请您过来吃个饭,追悼一下我们共同的好上司裴纪堂,嬴鸦鸦就无语了。
无语归无语,一卷袖子掉头就走这事她干不出来,无语一会也还是进去了。
这里的人并不很多。
席间有七八个人,没有侍从,每个人的脸嬴鸦鸦都认得。桌上的菜是提前布好的,没什么肉,符合追悼的主题。
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站起来,把她让到上首的位置,并坚持她不坐他们就搁这杵着。
等到嬴鸦鸦坐下了,他们跟着屁股一挨席面,然后桌子上的菜就好像是变成了灶王饴,吃得他们全都哑巴了。
也不是真哑巴。
嬴鸦鸦听到细细的啜泣声从她的右手边飘过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空谷传响哀转久绝,音量控制得极为艺术,刚好就卡在既不会让所有人侧目,又足够引起她注意的程度。
她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的碗,里面有小半碗墨绿色的汤,滑溜溜的,应该是用鸡汤煮的干莼菜。
这悼念餐悼念得一点也不心诚,但没人会在乎,他的灵尚且没人守,茹素又给谁看呢。
嬴鸦鸦喝了一勺汤,那位还在哭,当她喝到第二勺的时候,他就不哭了。
有人低低呵斥了他一句,音量同样艺术,既不造作又能起到良好的旁白效果,让嬴鸦鸦不必发问也能搞清楚这人为什么哭。
“不要哭了!”那旁白说,“未见长史还在上首吗?你如此泣涕不止,不觉失礼吗?”
“哎,哎……”哀转久绝那哥们很上道地回,“我岂能不知呢,可一想到如今我们尚且安坐案前享用餐食,刺史却裹素眠梓,再不能与我们同案把酒了,之前宴上情形还历历在目,让人如何不伤怀啊。”
旁白不说话了,叹一口气,哀转久绝君也不哭了,也叹一口气,这两口气像是两道袅袅的青烟,就这样慢慢在屋里弥散开来。逐渐有低低的议论声,啜泣声,哀叹声升起,笼罩了漆黑的屋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