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111)
这一仗的战况,终于涌入了王帐。
虽不曾输,倒也算不得大胜。辰燕联军多夺了数里阵地,双方都伤亡惨烈。
李臻更不乐观,道:“若为稳定军心,勉强也能说是胜。唉,本该不止于此,谁能料到那位沔溪将领,临阵叛变……只亏得碧瑶将军和这位谢时兄弟,稳住了阵。”
谢时不卑不亢,行礼道:“将军谬赞。我只不过有一些家学在身,对那叛将本有怀疑,侥幸而已。”
辰静双皱眉道:“……什么怀疑?先前如何不说?”
谢时直接下跪请罪:“是末将到沔溪后,察言观色,见他脸色常不自然。可问及旁人,又无人这样觉得,故而不便禀明,只得暗自留心。不料此事牵连三军,险成大祸。末将惶恐,愿凭王上处置。”
“我看不必,”碧瑶笑对辰静双说,“多亏他心细,救了我一命,也保了左翼不败。”
辰静双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谢时,手指敲了敲:“谢时。”
“末将在。”
“你出身谢家。谢家谋反,满门当斩。”
谢时暗暗一惊,但垂下眼睛,抿住唇,一言不发。李臻听过他这一战的表现,有心保他,但辰静双不是燕鸣梧,他李臻不是辰国臣子,家族谋反又是不可恕之大罪,只好讪讪站在一边,痛心得很。
唯有碧瑶好整以暇。
“是有人保你,说你身负名将之才、修身持德,孤才饶你一命,留你原职。今日一见,出乎孤意料之外。”
谢时依然低头不语,任君处置的模样。
蒙望开始耐不住了,上前一步,似要求情,被宋如玥一把拖了回去。
“你识人明断,解左翼之危,使大军此战免于一败。”——谢时惊讶地半抬起头——“赏官擢一品,封交弛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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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敢跑到辰静双面前保谢时的人,是白俊。
谢氏倒台,这位擅自设计、嫁了他妹妹的公子哥依然没能得到辰静双的原谅,却贸然求见辰王,单刀直入:“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谢家有子,修身持德,负名将之才,我不忍不保。”
辰静双隔着冕旒,看他跪在阶下。白俊素来是很了解他的人,不会不知他的忌讳。他依然来求情,实在有趣。
他问:“是谁?”
白俊道:“白萍侧夫人于氏之子,谢时。”
“于氏?”
“正是。谢时之母与家母乃同父姐妹,臣因此与谢时有过数面之缘。”
“数面之缘,你敢保?”
“王上——”那人忽然抬头问他,“敢信臣下吗?”
那目光穿透尊卑,仍是年少时的神态,辰静双一滞,再不忍否定,终于说道:“敢。”
“王上,敢信他吗?”
辰静双沉默半晌,道:“敢。”
严格来讲,白俊从未害过他。哪怕辰阮远嫁,对他也是利多于弊的——只是对辰阮而言,太过冒险,他每每想来,都不能接受。
但辰静双知道这是好意,温柔更是他的天性。他也不忍冷落白俊太久。
白俊便笑起来:“你肯信我、敢信他,我就敢保他。”
独子
此后大小战役,又打了些。不知是不是因误失顺妃之故,辰恭攻势愈发丧心病狂。自那以后,他就像一条疯狗,燕军如何他一概不管,只盯着辰军猛打。唯独刚刚结束这一战,好像敌意渐收,和先前相比……简直像是留情了。
但短短十数天,辰军已折损过万。辰恭一方更是惨烈,光是李臻战场上,保守就折了他一万五千人手。局面依旧胶着。
辰王除了心疼将士,还有另一样心疼——
心疼宋如玥。
这位深闺公主、深宫王妃,领兵偏是刚硬的路子,打起仗来自己也冲在最前,提枪杀人,毫不手软。若两军力量悬殊还好,如今双方势均力敌,她因此落了一身的伤,正在将军帐里,逐一包扎。
辰静双在帐外徘徊良久,不敢入内。
——不过宋如玥的军医,又有可说之处。
碧瑶将军前次出征,孟衡搜刮了整个孟国,没能找出一位敢随军的女郎中。她对此压根不以为意,一边往房城赶,一边学了些简单的包扎手法,幸好那一战大伤只在手臂,一切无碍。
这次出征,却有个丫头……把自己藏在军中,跟了过来。
宋如玥头疼地看着眼前人:“你——”
“——将军莫开口。”那臭丫头抬头看她,嘴角翘起来,眼里却发湿。她哑着嗓子道:“我胆子小,您说话,我手抖。”
宋如玥想反驳她——“你胆子小?你胆子比十个我加起来都过分!”却实在是累了,只叹了口气。
这孩子是钟灵,就是原天铁营中钟小泉的侄女,被人拐卖时幸被钟小泉救下、被宋如玥养在辰台城做替身的那姑娘。她偶然知道了“王妃就是碧瑶”,胆大包天,骗了钟小泉的腰牌,入宫求见了辰静双,央辰静双带她随军——辰静双欣然应允,因她家颇有些医学渊源,她足以充做军医,填了宋如玥身边必不可少的这个空。
这不光是胆大包天,心思也细,如此看来,她被人拐卖之事都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辰静双想到这一点,也问过查过,钟灵只说了句“错信了他人”,查出的真相也正是如此。
轻信、错信,常是涉世未深者的通病。
钟灵这会儿寻了个借口堵了宋如玥的嘴,却没揶揄,脸上那小模样,显然是心疼了。宋如玥虽和她一般大,但或许是见第一面时她太可怜,便总拿她当个需要照顾的人,忍不住安慰道:“并无什么大伤,你手轻,我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