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2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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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逃了出来。”宋珪捡了能说的告诉齐晟,他的眼里已经流不出泪了,唯独被洗得冷淡空旷,像一座倒映着无情天的死水湖:“我人微言轻,更不是皇兄的对手,但我想救下自己的亲妹妹。齐王殿下,我从未求过人,可你的立场,就是我唯一的指望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挪到齐晟面前,跪了下去。
齐晟大惊:“珪兄!——珪兄你这是做什么?”
“请齐王念在安乐寄人篱下、无所依傍的份上,哪怕只念着她从永溪流落至此的一点可怜,请齐王殿下在此事上不要听从皇兄所言,别加害于安乐,留她一条命。我虽然不是什么能人,但愿从此为齐王驱策,绝无二话!”
“不——不需珪兄来请,这本是应该,珪兄你快起……”齐晟是个见不得旁人受辱的,手忙脚乱地把他拽起来,犹自不信,“何况,玠兄也并非那样的人,待信使到了,本王叫信使传话劝他,必不发兵!”
“齐王,小心。”宋珪牢牢抓着他,像个蹒跚老者抓着自己的拐杖,“皇兄已然疯了,连玥儿都要杀,还不知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我感念你对安乐的心,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在皇兄身边,千万、一切小心!”
齐晟听了,不以为意,只是看宋珪的状态,不好与他争辩,随口安慰他道:“本王知道,本王知道。珪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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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未停,天还未亮,王宫来了新客。
新客是宋玠派来的令使,密令被写在丝绸上,封在一个大到空旷的锦匣内。齐晟当场看过,想着这是宋玠亲笔,便将密令仔细收回袖内:“启王殿下说,叫本王整军北上,准备迎战安乐?”
令使颔首:“是。”
“安乐一个公主,身边卫队又不完整,算来多不过三百人。启王请本王整军,是要本王对安乐做什么?围之,攻之,还是杀之?”
令使道:“启王殿下说,请齐王围之,启王殿下会亲自与安乐殿下了断。倘或安乐殿下麾下卫队反抗,那么无需顾忌什么公主什么卫队,请从速杀之,尤以安乐殿下及殿下心腹为先。只是,卫队上下所有俘虏、尸首、物品,请齐王殿下勿动,等待启王殿下来后,亲自料理。”
齐晟抿了抿嘴唇。
他虽然事先得了警告,但并没想过会是这么斩钉截铁的无情令。他直觉不好,向自己一位心腹使了个眼色,叫他从小门出殿去。他自己却故作沉思:“如此命令,容本王细思。”
一盏茶后,令使催促道:“请齐王殿下应答。”
齐晟道:“安乐殿下毕竟是启王殿下的亲妹妹,这果真是启王亲自下的令么?”
令使道:“不错。”
“启王殿下如今的处境,不由得本王不细问。倘或真是启王亲自的令,本王为何瞧着字迹不像启王亲笔呢?”
令使道:“这正是启王殿下亲笔,齐王殿下错认了。”
令使不由分说道:“请齐王殿下领命。”
齐晟皱了皱眉:“请令使回去,代本王再劝说启王一次吧。否则,恕难从命。”
令使道:“小人临行前,启王殿下早知齐王会有异议。启王殿下令小人问齐王三次,此为第一次:齐王是否领命?”
“恕难从命。”
一片寂静。
令使静候片刻,又问:
“请齐王深思。此为第二次:齐王是否领命?”
“启王与安乐殿下感情深厚,本王不忍罔顾人伦,恕难从命。”
齐晟往王座上一靠,心里也有点怵,怕惹恼了宋玠。但无妨,他看了看自己身边披坚执锐的护卫们——这些人忠心耿耿,自己总不至于被一个令使拿下。宋玠若怒发冲冠回来发火,便由这些护卫小心拿下,自己缓缓劝他。人活着,哪有说不通的道理?
他兀自思虑万千,时间一瞬而过。令使仍直视殿上,死板地发问:
“此为第三次:齐王是否领命?”
“恕难从命!”
齐王护卫们已抽出刀剑,一触即发。
而令使视若无睹,平静无波的眼神中蓦然涌出一抹敬意:
“殿下,得罪。”
满殿刀光如雪,如被飓风卷起,红梅泼溅。
擒纵
宋珪被齐晟的贴身小厮紧急叫了出去。
“殿下的意思,启王殿下态度强硬,请殿下出去避一避。”
宋珪听了,丢下舆图一言不发就往外走。小厮一路送他出行,只觉孟王宫内气氛愈发沉凝,平日里隐于暗处的那些护卫全都无声无息,因此暗处竟像藏着鬼。
他们快步匆匆出去,临到宫门分手,宋珪猛然转身:“回去务必再提醒你们殿下一次,往后千万小心启王,听到没有!”
小厮被一惊一乍他吓了一跳:“啊,是。”
宋珪短促地呼了一口气:“大恩不言谢,我记得了。”
小厮向他躬身揖礼,而后上前打开宫门,身形一顿。
宋珪对此极为敏感:“你怎么了?”
说着,本该要后退,却没忍住上前查看那小厮的情况。小厮呆呆地转了身,冷雨中,有什么温热的,溅上了宋珪的伞面。
然后那小厮倒下,已经说不出话,只是抽搐着,从脖子里流出一滩暗色的血来。
原本守在宫门外的人群,收了刀,推开门,让开路。
一个宋珪极度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放下兜帽,惋惜地叹了一声:“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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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掉在地上,宋珪浑身被雨浇透。
没有人给宋玠撑伞,他兜帽一放下,也被雨淋了个透。他捡起伞,塞回宋珪手里:“这么大的雨,拿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