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385)
他素来不动武,形貌翩翩,一身甲衣,也掩不住通身气度,浑然看不出,是能压过燕鸣梧的样子。
毕竟燕鸣梧的张狂,人尽皆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同是外表温润,宋玠比于他之淡雅,却更显雍容富贵,正平和地笑着,“本王,无兵、无将、无心气。”
顿了顿,面色微沉,叹道:“珪儿将才,其实尤在本王之上,不也一败涂地么?只是可惜,如此将才,本王未能将他收归为陛下所用,实难辞咎。”
穆衍并不理会他这假模假样的惋惜,把空杯轻轻搁到案上,两指一推,便有人来斟酒。
桌上,说是按启王一贯的习惯,只有酒、切细的干肉。
这却与他的外表不同,干、柴,若不细品,没有半分滋味。穆衍此行,或有目的,却绝不是“细品”宋玠内外之分,因此,桌上之物对他,没什么意义。
他抬眼看向窗外。
不远处,就是辰国的辰台城。城头旌旗残破,一个身影正来回奔走,似乎在进行最后的部署,风尘仆仆,疲于奔命。
宋玠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笑了:“那是甘慈。他如今此举,和本王当年倒有几分相似。”
“本王素闻谢时神将之名,据说启王也在他手上吃了不少亏,怎么不见他?”
“他么,只擅长排兵布阵,战前不怎么出现。”宋玠对这些辰国将领如数家珍,“大抵和卫真一样,在擦他那重弓大戟。不过他无妨。明天,本王照旧,会派重兵牵制他,不给他出场的机会。”
“一整年了,启王始终这样对付他,他也没个破解之法吗?”
“时而有,所以,牵制之法也时时不同,每次应对他,本王也颇为头疼。”宋玠说着,也不由得伸指揉了揉太阳穴,“有时大军胜负,就在他能否脱困之间。五五之数罢了。”
“可是最后一战,启王不远千里,请了本王前来观战,想必是胜券在握了。”
宋玠一笑以对:“战场上,无人敢说自己有万全的把握。不过本王既然请了穆王来,自有想请穆王看的东西。这么个小请求,穆王总不会不答应吧?”
穆衍听了,直觉他话里有话,却揭不开他一张平和的面皮。他多智,少见如此局面,难免有些不自在,顺手便要去掸自己的袖子。
却忘了自己今日束袖绑腿,扫了个空。
他心中便掠过一丝不详的阴影,只觉自己此行真实的目的,怕要落空。
宋玠浑若未觉,微笑斟酒:“穆王祭过了将士,自己也尝一尝吧。这是黎国特产的清明花酒,像安乐公主那么挑剔的人,也一度爱不释手的。”
穆衍不大饮酒,拿着自己的酒杯微微抿了一口,果然清甜爽口。
可是既然说到了安乐,他不免就多思到辰阮身上,因此心下感慨,多问了一句:“也不知那安乐公主,如今身在何处。”
——不知她看着此情此景,心中又作何感想。
穆衍甚少说出这样温情关切的话,宋玠意外地一挑眉:“不想穆王殿下,也对公主如此关心。”
只可惜,他不是能说话的人,穆衍也不是会多说话的人。
穆衍只摇了摇头:“是启王先提了,本王才有此一问。”
“若这样说……”宋玠深思片刻,笑道,“以公主那样的性子,天空海阔、往来无拘,都是迟早的事。只可惜,本王怕是无缘得见了。”
穆衍只呷酒,无声一笑。
几多喟叹,也都压在心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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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玠与穆衍,都是极冷静多智之人,一顿酒喝完,两人皆是目光清明,衣襟都不曾乱上一丝。
酒壶已干,只剩淡淡的清甜香气在四周游弋。放干肉的碟也见了底,筷子挟起干肉时,碰到碟底,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两人喝酒吃肉,倒比寻常人喝茶还清净……拘束。
宋玠自是习惯如此,酒肉已无、话也说尽,便用帕子压了压唇:“夜深,本王叫人打点了穆王的住处。可由卫将军带着,殿下先行休息。”
卫真上前一步:“穆王殿下请。”
穆衍看了他一眼,他酒量不佳,这一眼才带出三分醉意——微微笑道:“不必,孤王喝了酒,正想四处走走,也见识见识启王殿下的治军。”
宋玠总不好推辞,幸而卫真长着一张不知变通的棒槌脸:“殿下初来,不好独自在军中闲逛,怕有不长眼的,冲撞了殿下。不如我随行,免得许多麻烦。”
穆衍又睨了他一眼,肯了。
这一趟,穆衍和手下人是各自留心,可营地中却并没有什么蹊跷之处。
这营地虽是临时搭建,但秩序井然,进出都有说法,哪怕有卫真引路,也少不得些盘查。有些营帐紧闭,光都不透出一丝,也不见有人。
护卫看了生疑,到回了安排的住处,确认了四下无人,才附耳道:“殿下,那会不会就是……”
穆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竖掌止住了他的猜测。
“启王看似和善可亲,背地里不知多少幽深秘密,那些营帐,未必与本王此行有关。”他虽喝了些酒,目光仍明亮坚定,“就从,启王历次派的令使、信使,依着从前得的那些线索,一一查起。暗暗地,不要声张。”
护卫面色一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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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趁着穆衍歇下,卫真信步进了一顶紧闭的帐子。
“近日有贵客到访,不得不先委屈公主。”他半蹲下身,与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宋如玥对视,“免得公主闹出了什么乱子,这笔账还要被记到辰王头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