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晓梦道：“你要走么？”

顾惜朝看着他，点了点头。

“我已无意留在京中……留在这江湖之中。”他喃喃道，“我现在只是在等一个人罢了。”

“等王小石？”

顾惜朝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会告诉你。”他说。

方晓梦却咯咯笑道，“我猜到了。你不是在等他回来，你是在等他和你一起走。”

“月儿很聪明。”顾惜朝轻轻把手指放在嘴唇上，“不要告诉别人。”

方晓梦似乎还想问些什么，顾惜朝却微微蹙起眉头，把她放在地上，轻声道：“好像有不速之客来了。”

果真如他所言，不久之后，一匹已经跑得精疲力尽的马冲入前院。戚府没有家丁，要不然这匹马说不定还会踢伤他人。

马上坐着的是个蒙面的人，看不出年纪性别。可是当伊跳下马来，扯开斗篷，明显是个三十多将近四十的女人，姿容疲惫却艳丽。

顾惜朝和方晓梦都没有见过她。她看了他们一眼，也满是不解和陌生，接着往堂上冲去。

席上几乎人显然都注意到了她，但是真正认出她来的，应该只有不足十人。

一声脆响，雷纯的酒盏落到了桌上。

她最先认出她来。

“温柔？”雷纯从人群中挤出来，朝女人迎上去，“温家妹子？柔妹？”

物是人非。在场除了雷纯之外，有所反应的只有狄飞惊、方应看，和以杨无邪为首的金风细雨楼旧部。

连戚少商都没有认出她来，因为他其实根本没有见过温柔的面。

就算见过，那也是二十年前了。那个明艳如一朵桃花的女孩，变成了如今饱经风霜的妇人。

温柔看到雷纯，几乎瞬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上来，握住她的手——就像还是个少女一样。

“纯姊，纯姊，纯姊——求求你救救小石头吧——”

然后，她就晕了过去。

众人哗然。

此生也算共白首

“她是谁？”

“温柔。”

“‘老字号’温家的那个温柔？”

“是。不过我想她应该不愿被这么称呼。”

“她消失了很久。”

“是。我已经让雷堂主好好问询了。她回来第一句话就是要雷纯救王小石，必然事出有因。”

戚少商靠在卧房门口，显得很疲惫。苏心站在他身边——余未期在替他送客。

房间是赫连相思的旧卧房。任锦屏简单打理了一下，就把温柔搬到了床上。雷纯和杨无邪守在她身边，杜怀璧在煎药。顾惜朝还剩下了很多补气血用的药物，恰好能物尽其用。

苏心忽然问：“顾先生呢？”

戚少商没有抬头。“什么意思？”

“他会随您去唐门吗？”

“我不知道。”

“您没有问过他？”

“没有。”戚少商低声道，“我想他不愿意。”

苏心也没有追问。“我看先生颇有出世之心。”

“……也好。”

“您呢？若王大侠能平安归来，您去哪儿？”

“不知道。我虽然不愿在金风细雨楼继续管事，不过这么多年，一时半会，也很难放下吧。”

“放下之后呢？”

“我估计都七老八十了，还能去哪？开宗立派、欺世盗个名都晚了。”戚少商笑道，“我去无涯楼时，看岳州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听说师师也在那儿，正好请她再为我唱一曲。”

苏心点了点头，“不过，晚辈斗胆说一句，大宋的武林或许还很需要前辈。顾先生不一样，但是您……”

戚少商叹了口气。“我知道。”

他们没有再说话；顾惜朝也没有出现在后院。

杨无邪推开了门。

戚少商马上转过头去，问道：“如何？”

杨无邪道：“她醒了，把该说的都说了，又睡了过去。雷堂主照顾着她——不用担心。王小石曾经从唐门逃出来过，遇到了温柔。但是他身上中的蛊太重，无法自主行动，不久又被唐巧抓了回去。她试图闯唐门救人，但是唐巧没让她进去。她于是一路狂奔，从蜀中到此处。”

戚少商喃喃道：“她一定是看到了王小石的惨状。我这做朋友的，一点也不够格……总管，请帮我备马，等我离开之后再慢慢安排路上接应。人手不够也没关系，我自己能打点。年关将近，让弟兄们好好休息。”

“就走？”

“就走。”

杨无邪有些意外，但并不惊讶。他点了点头，又担心地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就转身走了。

苏心微微皱了皱眉。

“戚大侠，此事有蹊跷。如果唐巧真是为了继续控制王小石，她为什么不对温柔赶尽杀绝？她一定已经知道，如此羁押王小石，已经是和金风细雨楼作对了。按照她雷厉风行睚眦必报的脾性，这样的举动很反常。”

金风细雨楼关于唐巧的记录并不多。她今年应该不太大，生在唐门，长在唐门，深居简出，专心研制暗器蛊毒。她有一个姐姐，不过据说已经死了。

大多数江湖人对于她能当上掌门很惊讶。不过她在上任之后风风火火地整顿了唐门上下，又单枪匹马解决了由某位长老带头的叛徒——所有人的下场都很难看，就没有人挑剔了。

戚少商道：“唐巧这人深不可测，我们也不了解。只能到时侯再看再说吧。”

苏心点了点头，抱拳道：“请小心。”

“多谢。”

戚少商转身走去，但是身后的窗户开了。雷纯靠在窗口，看着戚少商，静静地道：“我觉得你不应该今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