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十里春(175)
少女思及至此,眉眼便低沉了几分,默不作声地起身穿衣。
元昇撑额,看了会她沉默的后背,悻悻然道:“生气了?”
她没吭声,系好衣带结,坐到床榻边穿自己的黑靴。男人见状只能同样起身,用了巧劲扣住她的脚腕方才能阻止她动作。
卢书忆抬眸,目光微凉,“做甚么?”
元昇知道留她不住,只能问道:“安顿完紫檀,你预备去何处”
“去台院,看你选中的那两个冤大头。”
少女讥诮道。
元昇心虚地说:“他们有何可冤,你忘了衙署那夜孟晋信誓旦旦地说过,他定会替朝廷荡清涤浊。”
闻言,卢书忆心头微叹,孟晋和冯临都是心若明镜之人,元昇此番虽有利用之意,可在承天门为许璨鸣冤更多的是他二人自己的意愿。
少女忽就想起昨日在两仪殿,孟晋临走之时对孟嘉钰说的那句,“阿兄放心,某定不忘士者之志。”
可不忘士者之志的代价兴许就是仕途难保,更甚者性命堪忧。
再待下去亦是无言,少女抽回脚,干脆利落地穿好靴,起身向外。
男人随手抓来件外袍披身,紧跟在后,悠然说道:“卢侍御难道不想知道孤接下来的计划,若你再留……”
少女头也不回,打断他道:“不就是方设法杀死裴世瑜。”
这还是她在方才与元昇的对话中突然想到的,从谈及孟冯二人的神色来看,他应是能够猜到李崇兴许会对孟晋和冯临不利,那么他同样能预算出李崇定会竭尽全力保裴世瑜性命。
若元昇打算为己解困,必须设法再次激怒裴孟君,那么让裴世瑜死无全尸,由着圣人失信于相沧会是最好的办法。
听她如此云淡风轻地说着这话,元昇略显诧异,按住肩将人拨弄回来,握住那纤细的双臂凝视着面前的少女。
在那探究的,好似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中,卢书忆不由撇开眼,避开了与他对视。
元昇不置可否地问:“你不算阻拦孤?”
少女没吭声,又听他道:“抑或是,你有别的甚么计划?”
她的计划要等到今日面见李崇过后才会有结果,于是挥开他的手,还是那句。
“事已至此,你我不过各凭本事。”
元昇恍然,心想也是。
卢书忆怎会不阻拦他,她费尽心机才让他入京,自然会同她的圣人协力保住裴世瑜。
男人不由放开手,低沉道:“送你出驿馆。”
瞧见他眼中的低落,卢书忆心头咂摸不出滋味,并不知作何安慰,也不知怎样才能改变他二人的现状,只能默默无言地跟在他身后出了房间。
谁知刚到木阶之处,忽听楼下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却像是卢祈和孟嘉钰,他们对视片刻,不觉加快了脚步。
出得楼前,见孟嘉钰和卢祈正立在紫檀所宿的房门外,在听秦微之和庾闻谨讲述昨日紫檀受伤的大致经过。
卢书忆迈步过去,出声探寻:“阿兄。”
那四人回过头来,见到她和元昇共同出现之时,神色虽是有异,好在并未无礼地逼问。
少女的视线扫过孟嘉钰,察觉他脸上似有焦急之色,不由问道:“你和孟兄为何会来此地,可是小孟兄出了事”
卢祈替孟嘉钰答道:“正是,昨夜小孟兄和冯小侯爷在台院记录完证词后便不见了踪影。”
他瞧了眼雍州道的三人,压低声音道:“想必是被你猜中了。”
卢书忆沉吟。
果然如她所料,只是没想到李崇动手会如此之快。
她想卢祈和孟嘉钰会找到这应是别有所求,这便问道:“需要我做甚么”
“嘉钰想求你面见圣人,为小孟兄求情。”
卢书忆尚未答话,元昇却冷不丁地对孟嘉钰说:“你想保你阿弟,为何不自己去向圣人求情”
卢祈急着解释,“自然是因为阿忆同圣人自幼一起长大,关系自非我寻常臣子所能比。”
孟嘉钰接着他的话,直视元昇。
“若非世子欺我阿弟年轻气盛,他怎会那般鲁莽行事惹圣人不快,试问世子如今有何资格阻止我们求卢侍御帮这个忙”
男人不咸不淡地回说:“在此事上孤确实没资格,可孟兄方才不也未亲自开口求卢侍御,难道不是因为心虚”
孟嘉钰脸色僵住。
李崇因为孟晋冯临被元昇利用怂恿而心存介怀,求情之事就好似抚其逆鳞,元昇说得没错,孟嘉钰的确在为让卢书忆去当这个出头鸟感到心虚。
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卢书忆见状道:“孟兄不必如此多虑,我今日原就要入宫面见圣人,小孟兄的事我会尽力而为。”
他低着头,似乎不知如何回话,好半晌才挤出句。
“难为你,阿忆。”
卢书忆笑着劝慰几句,抬眸得见元昇正目露担忧地望着她。
少女挑高眉,好似无声地与他说,若他能安心留在京都,她便不会多这么多事。
元昇会意,露出苦笑。
卢书忆转过身,走到紫檀的房门外朝内望,见紫檀睡颜安稳,手臂的伤口也未见渗血。
她心头稍安,回头道:“小孟兄的事不能耽误,劳烦阿兄将紫檀带回卢府安顿,我即刻入宫面圣。”
卢祈颌首:“只尽力而为,切莫惹怒圣人。”
“放心,我心中有数。”
她先他们迈出驿馆,登上了卢府的车辇,车帘放下之前,瞧见元昇长身而立地正斜靠在驿馆的木柱之旁。
少女最后瞧了眼他,放下车帘,吩咐仆从将车辇驶向那巍峨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