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十里春(208)

“疼疼，你这妇人, 出门在外给某留点面子！”

“就你还想要面子？！”

陆子维捂着耳朵跳到庾闻谨身后，晚娘笑哼了声, 回过头向元昇禀告。

“方才卢家娘子来过驿馆，她见世子许久未归，小坐片刻便自行离开了。”

她继而道：“索性那些物什都已收拾妥当，没让她发现。”

元昇了然，并未多言。

倒是听热闹的三人齐齐问道：“甚么物什？！”

晚娘沉默，陆子维和秦微之眼珠子滴溜几圈大致有了的答案，只庾闻谨穷追不舍地问：“到底是何物什不能让那卢。”

他现今提及卢书忆仍然显得别扭，即便早已从裴玠那里知晓了瑶光殿的真相。

“二郎有何不能让卢家娘子知晓？”

“你就别问了。”

秦微之扣住他的肩，说道：“你只想想二郎入京除受朝廷的节钺，还有何极重要的事？”

入京的目的，还和那卢书忆有关的……

庾闻谨脑中一醒，“二郎想去卢家提亲？”

“倒是不大笨。”

秦微之又问道：“说起来现在时辰尚早，二郎你为何不去寻卢家娘子，她不也是今日入京？”

元昇抱起双臂，不咸不淡道：“孤倒是想，可至孤离宫，你三人便一路尾随，孤也得能脱开身才行。”

“哟，听听这话。”

秦微之意味深长地一笑，“二郎早说啊，我们立马就走!”

他当即就想拉着人回驿馆，孰料脚步未挪，便见前方的弯月石桥上伫立着位风姿绰约的小娘子。

银月当空，夜空纯净如蓝釉，小河两侧的杨柳正随着夜风悠悠荡漾。小娘子身着淡绯衫裙，吩咐身侧的侍女在卖花灯的阿婆那为她买了支鲤鱼花灯。

轻云掩弦月，灯火映美人，当真是赏心悦目。

“二郎，现在还需要我们避让吗？”

周遭之人在打趣，元昇慢声道：“随你们。”

反正照此情形，卢书忆身边亦是左拥右戴，终归是无法单独相处。

陆子维笑道：“那正好，某许久未见杜……卢家娘子，上前去打个招呼。”

一行人缓步来到桥头，因着气质还算出挑，到此地便吸引了不少目光，卢书忆同样察觉到，自那白石桥上侧目相望。

他们上回见面是在半年前的范阳，之后因元昇忙着打点战后的各部事务，已有许久未去范阳寻她。

每次分离后再见，她都未曾表现出过多热情，更别提有的小娘子见到思念的郎君后那种喜极而泣，只有嘴角边的一抹清淡笑意代表她此刻是欣喜的。

今夜亦是如此。

元昇和她对视片刻，卢书忆回过头去看手中的鲤鱼花灯，他亦斜扬起脸，朝她在的地方缓步而行。

谁知陆子维忽地从他的身后窜出，先一步到了卢书忆身前，笑容格外灿烂。

“杜……卢娘子，许久未见，还认得东临否？”

卢书忆望了眼其后的元昇，他正满脸黑沉地盯着陆子维的后背，缓缓挪动步子。

她会心一笑，向陆子维行礼道：“东临先生哪里的话，小女忘了谁都不会忘记您。”

“不敢当，不敢当，卢娘子离开雍州前的那招金蝉脱壳可让陆某印象深刻，就连做梦都在念叨。”

陆子维摆摆手，复又压低声道：“不过咱们这话可不能让世子听见了。”

“孤已经听见了。”

元昇扣住陆子维的肩轻巧一拨，将他推至晚娘的身侧，示意她看好这人。

他再低瞥下眼，发觉卢书忆今日的妆容好似这暮春时节的棠花，娉娉袅袅。

只这愣神的间隙，卢书忆已和在场之人行完礼，秦微之见她的侍女手上各拎着不少花灯，问道：“你们这是打算去哪？”

阿香笑道：“今日原跟逢年过节无差，娘子打算带我们去曲江边放河灯。”

“那不如一道去凑凑热闹。”

卢书忆颌首同意，元昇亦无意见，一行人便离开石桥，沿着小河前往曲江。

不过元昇将这段路走得极其缓慢，就像故意似的，卢书忆只得放慢步子才能与他同行。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落于人后。

小河旁的步道上布满了翠绿欲滴的杨柳，树上垂落着一串串的橘子灯，好似杨柳树上天生结的果子，小巧可爱又暖意融融。

元昇侧目，见卢书忆偶会停下，捏着橘子灯观察上面印刻的花纹，发现他走远了，又会拎着裙摆小跑追来。

他的嘴边溜过丝笑意，见人过来，那笑意亦未刻意隐藏。

卢书忆奇道：“世子自己偷乐甚么呢”

“没甚么。”

元昇抱着双臂，不紧不慢道：“即已回京，今日为何不去承天门观礼？”

末了又不由添上句，“很多人都去了。”

卢书忆会了意，笑道：“世子英明神武，小女再清楚不过，何必去观摩那套繁文缛节。”

元昇挑高眉，“你在笑话孤？”

她眨眨眼，“小女可是句句真心实意。”

方才那句分明是嘲讽。

元昇轻哼，又道：“孤还以为你会很期望见到那场面。”

毕竟三年前他刚入京都那会，她可是苦口婆心地规劝过要他惩处奸恶再向朝廷俯首称臣。

提及此事，卢书忆陷入沉默，虽然平叛李由是元昇自己的决定，但她到底该为此事道声谢。

她认真道：“多谢世子。”

元昇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斜斜瞥过来，瞧他那得意的模样，卢书忆又暗道后悔。

赶在她出言相讥前，元昇先行扣住她的手碗，将她的手牢牢握在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