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他神色,知道不愿深谈, 就笑了一笑,暂时压下心中疑问, 转而问起另一件事:“顾家那边, 你打算怎么处理?”
——那顾玉海着实可恶,不但把皇长子赶出家门,竟还要断其手足。也是他儿子幸运,否则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处理?”顾况眉梢轻扬,似是不解,“不是已经没关系了吗?”
皇帝一怔, 继而哈哈大笑:“说的也是, 吾儿心善。”
若以他之见, 顾玉海固然有养育之恩,但带人围殴, 意图断其手足,其行可诛。不过这种事情上,皇帝愿意尊重儿子的想法。
顾况不想再继续这些话题。他略一思忖, 主动提起正事:刚结束的战事、北赤国小王子……
皇帝果然转移了注意力。
不知不觉,天色渐黑。
是夜, 顾况同皇帝一起用过晚膳后,留宿宫中。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且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是以尽管他一路劳顿,感觉困倦,晚间躺在床上也没有丝毫睡意。
四下安静,就着宫灯的光芒,顾况偏头看了看右肩的印记,回想着白天的点点滴滴。
原来他的亲生父亲尚在人世,原来他是皇帝的儿子,或许还会是未来的太子。
白天事情一桩接一桩,让人无暇细想。安静的夜里,他才认真思索这其中的含义。
太子、皇帝……权力的巅峰。
那她是不是……
顾况阖了阖眼睛,强行压下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一遍一遍地默念兵书,直到很晚才入睡。
次日天不亮,他就早早起床了。
一是因为初入宫中,不大习惯。二是因为他与皇帝约好,要一同去皇陵祭拜林婉因。
站在林婉因陵墓前,皇帝微微含笑,眸中却隐隐有泪花闪烁。他叹一口气,轻声道:“给你娘磕个头吧,她还没好好看过你。”
顾况从未见过生身母亲,也谈不上多深厚的感情。可是想到画像上那个温婉美丽的女子,他不可抑制地心里发酸,恭恭敬敬行了三个大礼。
他不记得生母,但通过皇帝寥寥数语,知道她的不易。
“你看,咱们的孩子很好,一定是你在天之灵保佑,我们才能父子团聚……”皇帝低声絮叨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回宫途中,皇帝对顾况道,“如今你已认祖归宗,‘顾’这个姓以后就不能再要了。”
顾况略一颔首:“嗯。”
反正他原本也不姓顾。
皇帝越发满意。只可惜临近新年,朝会已停,他只能等到恢复早朝后再当众公开儿子的身份。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群老家伙的表情,真有点迫不及待了呢。
唔,或许可以提前给他们一个惊喜。
……
新年将至,家家户户团聚,格外热闹。
清平郡主府早早准备好过年所需的东西,送与各家的年礼也已整理妥当。
闲来无事,虞停鸢亲自剪裁祭祀用的金纸,颇有点心不在焉。
那天她在京郊,见到的肯定是顾况。他应该也看见她了吧?
明明已经说好了以后再不来往的,可这会儿想起来,她仍觉有些不自在。
当时怎么就避开了呢?应该大大方方的才是。
“小姐,三公子来了。”红琼低声禀道。
两家亲事定下后,府里上下对李定的称呼已统一变成了“三公子”。
听说他来,虞停鸢有点心烦,既不能早点成婚,也不肯透露她母亲的下落,还一次次地上门做什么?
不嫌烦的么?
话虽如此,她还是理了理心情,收起金纸和剪刀:“请他过来吧。”
过得片刻,李定浅笑吟吟,大步而入。
他是奉鲁王妃之命来送年礼的。——这种事原本可以交给下人,但王妃想到虞停鸢独自一人,唯一的亲人也不在身边,便特意遣了李定过来,想让未婚夫妻光明正大见上一见。
送了年礼后,李定并不急着离开,而是坐在清平郡主对面,同她说话:“阿鸢,你听到消息没有?”
“什么消息?”
“明天晚上有宫宴。”
虞停鸢眉梢微动:“我没听说,不过有宫宴不是很正常的吗?”
李定轻笑,摇了摇头:“不。陛下不爱热闹,已有七八年不曾举办新春宫宴。何况宣怀太子薨逝,太后和皇后身体抱恙,移居别宫。陛下却在大年初一设宫宴……”
在他看来,这有点不合常理。
“有可能边关大捷,陛下高兴呢。”虞停鸢不以为然,“不是说还活捉了北赤国的王子吗?”
郡主府消息灵通,又一直关注边关。因此,虞停鸢知道一些动向。至于活捉北赤国王子的是顾况,而且由他入京献俘,却是她新近才听说的。
思及此,虞停鸢心情有些复杂。她知道顾况有青云志,也知道他功夫不错。但是还真没想到,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立下这么大的功劳。
这样也好。
至少她没耽搁了他的前途。
两人正在说话,红琼急匆匆赶来:“小姐,小姐,宫里来人了。”
虞停鸢立刻撇下李定,前去接待宫中来使。
这回来的是个面生的小太监,眉眼含笑:“郡主,陛下口谕,明晚酉正在重华殿设宴,请郡主务必前来。”
虞停鸢心下诧异,她也要去的吗?
定一定神,她含笑道:“公公辛苦。天冷,坐下喝盏热茶再走吧。”
“多谢郡主好意,茶就不喝了。”小太监连连摆手,“还得去下一家呢。”
小太监走后,虞停鸢叹一口气。
她是真的不爱在冬天参加宫宴,何况还是大年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