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况目光沉沉,一言不发。就在皇帝以为儿子不会回答时,才听见他低低的声音:“不止。”
他和阿鸢之间的关系, 怎么能用“旧相识”三个字来形容呢?
同床共枕、颠鸾倒凤。
谁家旧相识会是这般?
皇帝轻“咦”了一声, 饶有兴致地问:“哦?那是如何?”
顾况眼眸低垂, 哂笑一声,没有回答。
皇帝既不恼怒, 也不多问,只说一句:“算啦,不早了, 回去安置吧。”
——在皇帝看来,意外找回儿子, 无异于是上天的恩赐。而且这个儿子虽未接触正统的储君教育,但是长在民间,进过军营,行事自有主见。刚一接触政事,便显出了不凡的天赋。
他对这个儿子无疑是满意的,因此些许小事,皇帝并不细究,也相信儿子有能力处理好。
夜色沉沉,顾况从睡梦中惊醒。
又梦见她了。
梦里还是在梨花巷。
两人初尝情事后,不太顺利,对着画册一阵研究,慢慢尝试,终于给琢磨出不少的趣味来。
那段时间,两人乐此不疲……
满月的光辉透过窗纸照进寝殿。
顾况看一眼桌上的漏刻,已经三更天了。
身下黏腻,颇为不适。他命人打水进来,简单收拾了一下,重新躺在床上,却久久未能入睡。
一闭上眼,面前就会浮现出那张熟悉的面孔。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她的梦里也会有他吗?
顾况按了按隐隐作痛的眉心,他知道自己不该再想。他自认为行事正当,绝不可能肖想旁人的未婚妻子。
但只要见她一面、或是听到一点她的消息,他的思绪就会不由自主地飘到她身上去,连梦里都是她的模样。
他们曾经牵手、拥抱、亲吻,曾在梨花巷、在郡主府抵死缠绵。
他不可能忘掉那段经历,也忘不掉。
一想到她将来和别人成婚,也会如他们那般,强烈的嫉妒就从心底蹭蹭直往上冒,内心深处那个压抑许久的念头疯狂地上涨:既然放不下,那就把她抢过来,让她完完整整只属于他一人。
……
李定被皇帝单独留下,鲁王夫妇不免担心。回府之后,两人拉着李定,细细询问。
“陛下没说别的,只问我因何生病。”李定微微含笑,神态平和。
夫妇俩略略放心,继而又问:“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吹了冷风,偶感风寒,已经没有大碍了。”李定停顿一下,又状似漫不经心地道,“对了,还提到了和郡主的婚事。”
他并未直言是谁主动提起,但鲁王夫妇听后,均以为是陛下询问。
“婚事啊?”鲁王妃一怔,想了一想,“也难怪提起,你们年岁不小,是该早些成婚了。实话告诉你,我已经让人看了好日子,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李定笑笑,甚是欢喜的模样:“多谢母妃。”
父母刚一离去,他就收敛了笑意,双眉紧蹙,心中满是不甘。
李定细细分析自己手上的筹码,并无多少抗衡之力。以他亲王之子的身份要与正经太子相争,基本毫无胜算。
但就此彻底放弃,连婚约也舍掉,那他真就成了笑话。还不如婚约继续,和虞家利益捆绑,以后再慢慢谋求机会。还能让那个所谓的太子不痛快。
再说,历朝历代,也不是所有太子都能登基为帝。何况先前那位太子,不还病逝了吗?
这么一想,李定气闷情绪稍减。
身体痊愈之后,他再次约虞停鸢见面。
茶楼精致的雅间里,能清楚地听到说书先生清亮的声音和台下时不时的叫好声。
今日讲的是个前朝孝子的故事,并不算新鲜。
李定给虞停鸢斟了一杯茶,袅袅热气蒸腾,他温声开口:“阿鸢,你上次提的事情,我认真考虑了。”
“嗯?”虞停鸢闻言,精神一震,“那你现在怎么想?”
“你说的有道理,储君之位已定,我若再生妄念,那就是不识时务,说不定还会连累家人……”
虞停鸢心中微讶,但着实松一口气,心想这人倒还不算太固执。
“胜算太小,虞家不想掺和,我能理解。”李定的语气越发温和,“先前的约定改一改,也未尝不可。”
“嗯?你想怎么改?”
“如期成婚,婚后我自会带你去拜见岳母。至于其他的,罢了,我也不奢求了。”虞停鸢皱眉,甚是不解:“你都不争了,怎么还要和我成婚?”
李定笑了:“就不能是我对你也有情意吗?阿鸢,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娶的。”
虞停鸢并不肯信:“对我有情意,还拿我母亲做要挟吗?”
李定凝视她一会儿,笑了一笑,语气格外认真:“这不是怕你不肯吗?没有这个筹码,我担心你不愿嫁我。”
虞停鸢心里咯噔一下,平心而论,她答应这桩婚事,就是为了母亲。而且,尽管答应了,她心里盘算的也是,暂时虚与委蛇,以后再做打算。
她低头饮一口茶,顾左右而言他:“茶有点凉了。”
李定轻笑,抬手给她面前的茶盏添了一些热水,低声道:“那我们静待婚期?”
虞停鸢轻“嗯”了一声,她也在盼着那一天呢。当然,她更期待他口中的“拜见岳母”。
两人心中各有盘算,但明面上已经达成了共识。
说书先生的故事终于结束。
李定站起身:“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坐了马车来的。”虞停鸢摆一摆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雅间,在茶楼门口道别,各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