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停鸢看后，飞快地瞧了顾况一眼，心情颇有几分复杂，也没多少食欲，勉强吃了一些，就放下筷子。
“吃饱了？”顾况问道。
虞停鸢叹一口气：“没心情吃。”
顾况轻哼一声，也不追问缘由，命人撤下残羹，只留下些许没碰过的糕点。
虞停鸢漱了口，默默思考措辞。要想顺利离开，只怕不太容易。
然而，不等她主动开口，顾况就问：“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明天要成婚……”虞停鸢才说得六个字，就见面前之人倏地变了脸色。
顾况倾身近前，目光沉沉，语速极缓：“阿鸢，你又忘了。我说了让你重选。”
自两人相识以来，虞停鸢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一时之间颇不适应。但她有自己的考量，就后退一步：“我选李定……”
顾况冷眸微眯：“你说什么？”
“你先听我说完。我选李定，那是有原因的。”虞停鸢连忙补充。
愿意
顾况哂笑：“什么原因？”
他倒想听听, 她能说出点什么来。
虞停鸢幽幽地叹一口气，决定如实相告：“我娘，你知道吧？”
“当然，虞夫人是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豪杰, 谁不知道她的大名？”
顾况不止知道她母亲, 甚至和她兄长虞停骁也有几分交情。只是不明白, 她为什么突然提起母亲。
不料，她下一句话更是令人吃惊：“我娘可能还活着。”
——只要她将真相和盘托出，再晓之以情, 动之以礼。他应该不会再阻拦吧？
“什么？”顾况一怔，疑心自己听错了, “活着？”
“对。七年前, 我父母一起出征，不幸战死。但是运回来的尸首，是看不清模样的。后来李定找到我，说我娘还活着，他知道我娘的下落。只要我愿意同他成亲，他就会带我去见我娘。”
虞停鸢大致说出真相, 只略过了李定要虞家协助夺嫡一事。
顾况双眉紧蹙, 显然不信。
“真的, 我不骗你。”虞停鸢认真极了，“就是去年八月的事情, 当时你还在准备武举。他突然告诉我这件事，我原本也不信的。我娘如果还活着，怎么可能不回来找我们？可是种种线索表明, 他绝对知道我娘的下落，至少近两年真的接触过我娘。否则, 他绝不可能拿到那些证据。”
说着说着，她不由眼眶微红。
“我十岁就没了爹娘，我一直很想念他们，也愿意为了我娘，去做我不喜欢的事情。”虞停鸢声音渐低。
顾况眸光微闪，敏锐地抓到了重点：“所以你并不喜欢李定？”
这个结论让他心里稍稍舒坦了一些。原来他并不是比不过李定，而是输给了她的母亲。
“我又没疯，怎么可能去喜欢一个要挟我的人？”虞停鸢一双眼睛瞪得圆滚滚的。
顾况唇角不自觉微勾，原来如此。
喜悦的情绪一点点从心里生出来，因为她这简单的一句话，先时萦绕在他心底的阴霾几乎是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虞停鸢一本正经道：“他要是真心想帮我，就直接告诉我了，那样说不定我还能感激他的恩情……”
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顾况的神色后，她及时止住话头，续道：“而且一开始，我也没想答应他。我先暗中派人去查，想看看能不能查出我娘的下落，可惜一直没有收获。实在没办法，我就……”
“你就想着嫁给他？”顾况拧眉，欣喜很快退去。
所以，她要为了母亲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
“我……”明知道没有旁人，虞停鸢仍是环顾四周，声音压得极低，“不是，我没想真和他成亲。我想的是，暂时答应下来，先得到他的信任。等成婚之后，亲眼见到了我娘，我设法把人救回来之后，再逃之夭夭……”
说到这里，她再次叹一口气：“比起他，我还是更信任你，你看，这么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
顾况轻嗤了一声：“所以我还得感谢你的信任，是不是？”
虞停鸢听他语气不太对，悻悻地道：“那也不必，原本我也没想告诉你。”
事涉母亲，她只同长兄商量过。
顾况阖了阖眼睛，语气微凉：“阿鸢，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为了母亲暂做妥协，在情理之中。但这事情的缘由，她先前从未对他提过。若非他今日将她困在东宫，她是不是真要瞒他一辈子？
或许在她眼里，他并不是一个可以依赖、可以商量的对象。
虞停鸢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可不知怎么，迎着他的目光，她突然有点心虚。
说来也怪，当初他不过是她的一个被带进府里的“外室”，莫说她事出有因，即便真是无缘无故遣散，也不算什么大错吧？她在他面前心虚什么呢？
轻咳一声，虞停鸢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其实，我当时也和你说了，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先住在梨花巷，等以后再做安排，是你不肯的……”
“这么说来，倒是我的错了？”顾况眉梢微动。
虞停鸢扯一扯嘴角，心念微转，脱口而出：“怎么会？我没这么说。是……是李定的错。当初也是他让我遣散身边人。不然我还不舍得呢。”
不等顾况开口，她就又软语道：“你看，我都和你说清楚了。你要不要先放我回去，让我解决我娘的事情？”
顾况沉默了一瞬，语气古怪：“放你回去干什么？和李定成亲吗？”
虞停鸢噎了一下，分辩道：“我不能不管我娘啊。”
她刚才那番话都白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