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况施礼退下。
皇帝幽幽地道:“这孩子,除了朕,还有谁能这般包容他?”
王春在一旁掩唇而笑,一边替陛下布菜,一边道:“太子幸运,有陛下这样的慈父。”
皇帝轻哼了一声。
谁说不是呢?
……
几位御医得了太子指令,匆匆前往郡主府。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在看到虞夫人后,还是吃惊不小。
御医们见多识广,略微说几句话,见她天真童稚,异于常人,心下又是一惊。
清平郡主态度极好,冲众御医施了一礼:“劳烦几位御医为家母诊治。”
“郡主无需多礼,这是我等医者分内之事。”
几人先后为海秀枝诊脉,均面露难色。
虞停鸢见众人神色有异,心里咯噔一下,忙问:“怎么?不好治吗?”
众御医交换个眼色,最终由孙御医开口道:“虞夫人头部似乎受过重创,想来这是她神志错乱的原因。”
“那,能治吗?”
“治倒是能治,只是……”孙御医欲言又止。
虞停鸢问:“只是怎样?”
“只是怕有风险。”
风险
虞停鸢心里一沉:“什么风险?”
“人的头脑, 何其重要。”孙御医沉吟道,“虞夫人现在的症状,显然已有七八年之久,头内有不少淤血堵塞……”
虞停鸢心想:七八年, 那是因为七年前那场战事的缘故吗?母亲当时大概是受了重伤, 但又为什么会传出牺牲的消息?
“所谓的医治办法, 是用金针度穴,扎其重要穴位,一点点疏通其颅内淤血。稍有不慎, 轻则痴傻,重则失去性命。”
虞停鸢面色发白, 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风险大吗?”
几个御医互相交换个眼神, 孙御医咬牙道:“约莫五成风险。”
“五成?”虞停鸢倒吸一口冷气。
那岂不是在赌?
另一个御医则道:“不然。我以为,我等联手,大约有不到四成风险。”
虞停鸢抿一抿唇,无心去细究四成和五成之间的区别,脑海中只回想着那句“重则失去性命”。
原本一心要早些为母亲医治的她,此刻却有些犹豫了。
瞥了一眼房间内的母亲, 她正在拈了一块糕点, 飞快地往嘴里塞, 看起来纯真童稚。
虞停鸢看在眼里,唇角不自觉勾起, 心里却微微发酸。
“郡主可要现在就治?”孙御医在一旁问。
虞停鸢微讶:“现,现在就能治吗?”
“当然,治疗方法并不难, 只是有风险。”
“这样啊。”虞停鸢双眉紧蹙,她一向果断, 此时却犹豫了,低声道,“容我再想想。”
孙御医点一点头,很能理解,又道:“那先开一些调理身体的药?虞夫人受过重伤,从脉象上看,一直没能好好调养。”
“那先开一些吧,有劳御医了。”
御医很快开了调养的方子。
虞停鸢让人去抓药,自己则缓缓走向母亲,温柔地问:“娘,糕点好吃吗?”
“好吃。给,你也吃。”海秀枝这几日和她相处下来,已接受了对方喊自己“娘”,尽管不太理解其中的缘由。
虞停鸢接过糕点,尝了一口,含笑夸赞:“好吃。”
心里却酸涩更重。
是夜,虞停鸢与母亲同榻而眠。
依偎在母亲身边,闻着她身上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虞停鸢终于沉沉睡去。
……
虞夫人死而复生之事很快在京中传开。
海秀枝当年女扮男装,立下赫赫战功,是先帝钦封的四品昭武将军,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后来她与丈夫一起,战死沙场,更是令人扼腕叹息。
如今时隔七年,居然传出消息,说虞夫人还活着,自是人人皆惊。
一时之间,人们对此事的关注远远超过了清平郡主的婚事。
鲁王妃闻讯,一起上门探视。
虞停鸢厌恶李定的所作所为,但是相识多年,鲁王妃并无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如今再次见面,她难免有些不自在。
她并未让母亲见客,自己接待了鲁王妃。
鲁王妃放下茶盏,神色有些尴尬:“阿鸢,你娘她……”
“还在休养,暂时不能见人。”虞停鸢含糊回答,继而又冲鲁王妃致歉,“多谢王妃的关心,那天的事情没来得及和你们商量,多有得罪,只是我也有我的理由。”
听她只为不商量而致歉,丝毫不提其他,鲁王妃心下了然,知道其并不后悔弃婚离去,心中不由一阵酸涩。
鲁王妃看着阿鸢长大,得知阿鸢要成为自己儿媳妇后,很快接受,甚至满心期待,积极筹备。没想到后来竟以这种方式结束。
明知道希望渺茫,鲁王妃还是问了一句:“阿鸢,你和定儿之间,半分可能也没有了吗?”
虞停鸢沉默一瞬:“没有了。这门婚事,本就不是我愿意的。具体缘由,王妃还是回去问三公子吧。”
鲁王妃又是一声叹息,脸上露出尴尬之色,颇有些坐立不安,略待一会儿,就告辞离去。
刚一起身,离开厅堂,就看见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身影,正在低头嗅花。
听见脚步声后,这人抬起头,灿然一笑:“好漂亮的花,你要吗?”
鲁王妃一惊:“秀,秀枝?!”
她与海秀枝相交多年,对这个女将军印象极深。是以虽多年未见,但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不料,对方竟眨了眨眼睛:“什么?”
显然是不认识她。
鲁王妃有些懵:“你,你不认得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