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真心的。我当日参加武举,最开始就是想建功立业,娶她为妻。”顾况并不瞒他,微微一笑,补充一句,“阿鸢也知道的。”
见太子神情逐渐温柔,再回想起他方才为阿鸢擦拭泪痕的神色、动作,虞停骁的表情越发古怪了。
参加武举之前?那时太子身份未明,应该不是像李定一样,为了获得虞家的支持。
他不太清楚顾况的身世经历,当时只知道他是一户殷实人家的养子。战场凶险,人人皆知。若能为一女子甘愿以命相搏,其真心自不必怀疑。
虞停骁曾经与太子共事过,对其人品能力也颇为欣赏。但欣赏是一回事,放不放心让其做妹夫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毕竟他只有阿鸢这一个妹妹,还亏欠她良多,半点马虎不得。
虞停骁略一思忖,含糊道:“是么?此事还得等我母亲醒来,再做商议。”
顾况颔首:“是该如此。”
虞夫人已无大碍,他略微放心,兼之还有要事,便同虞停骁告别,先回宫去了。
虞停骁令人送太子出门,面上不显,心内却思绪起伏,一会儿挂念母亲,一会儿又想着妹妹的事情。
在无人处时,他单独询问妹妹,关于顾况的事情:“……他说他想娶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虞停鸢小声道,“知道很久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
虞停鸢有些羞窘,两人虽是同胞兄妹,可到底分别多年,又男女有别。她也不好与兄长细谈一些隐秘的心事。
况且母亲尚未醒来,她无暇他顾,只说道:“我吗?我如果不嫁人,也就算了。如果嫁人,那,那就嫁给他好了。”
“啊?”虞停骁一愣,看了妹妹两眼。
虞停鸢更不自在:“等娘彻底恢复了再说吧。”
虞停骁心里大致有了数,不再追问。
当前,自然是母亲更要紧一些。
黄昏时分,虞夫人终于醒了过来。
虞家兄妹就守在床畔,一见她睁开眼睛,双双轻呼出声:“娘!”
海秀枝皱眉,双目微眯,面露警惕之色。
兄妹二人互相交换个眼神,再次轻唤一声:“娘。”
虞停鸢心脏砰砰直跳,声音不自觉微微发颤。
海秀枝偏头,凝神看了她一会儿,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阿鸢吗?”
“对对对,娘,是我,是我!”虞停鸢喜出望外,“娘,你都想起来了?”
海秀枝不答,只笑一笑,目光微转,看向儿子:“你,是阿骁?”
“是我。”虞停骁双目发红,声音也有些哽咽。
“你们都这样大了吗?这些年,苦了你们了。”海秀枝感慨,眸中微微含泪,“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虞停鸢含泪摇头:“娘,我不苦,我一点都不苦。”
长兄平安无恙,母亲也还尚在人世,她有什么可苦的呢?
海秀枝醒来,虞家兄妹都很高兴。
虞停鸢亲自服侍母亲喝药,格外殷勤。她着实好奇母亲当年发生了什么,以及这些年的经历,却又不敢问,生怕触及母亲的一些不好回忆,索性闭口不问,只故意说一些逗趣的,哄娘开心。
倒是海秀枝主动提起丈夫:“你爹葬在哪里?”
这七年中,她混混沌沌,心智如同孩童一般,但经历的事情都还一一记得,只是影影绰绰,好似梦中。
虞停鸢如实告知,又道:“当时并不知道那尸首是假的,就和爹爹一起合葬了。”
“我想去祭拜一下你爹。”海秀枝缓缓说道。
虞停鸢点头:“我陪娘一起。不过,娘先把身体养好了。等会儿,孙御医还来施针呢。”
海秀枝笑笑:“放心,我也没那么急。”
当下自是以养病为主。
海秀枝死而复生,昔日旧友纷纷登门探视。
鲁王夫妇也捆绑了李定前来请罪。
一看到海秀枝,鲁王妃就落下泪来,满面羞惭之色:“妹妹,我对不住你,养出这么个逆子来。你或打或骂,不必给我留颜面。”
李定明显刚被父母动过家法,面上青红一片,甚是狼狈。他双目微阖,一声不吭。
海秀枝只看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相识多年,她岂会不知道鲁王妃此举的用意?怕虞家报复算账,就自己先重重教训一顿,把姿态做足,好让旁人无法再下重手。
鲁王妃低声续上一句:“……只求你看在多年情分上,好歹留他一命。”
海秀枝沉默良久,才道:“我不要他的性命。”
此言一出,鲁王妃立刻松一口气:“那就好。”
“不过,我当日神志糊涂的时候,倒是听见令郎说过几句话,涉及储君。”海秀枝话锋一转,语速极缓,“王妃可要听一听?”
鲁王妃神色微变,低声道:“妹妹,是我教子无方,他那会儿年纪小,行事不当,做下错事。可你也知道,他一没兵,二没权的,也只有那点子野心了……”
海秀枝哂笑:“他不是还有我这个筹码吗?”
她当时虽糊涂,但旧事都还记得,自然也知道,李定利用她来要挟她一双儿女的事情。不过海秀枝终究没太为难鲁王夫妇,一则胁迫之事最终没成。二则李定虽困她一年,倒也没真的虐待她。三则她遭逢大变,仍能与子女重逢,已是上天的恩赐,许多事情都看得淡了。
是以,海秀枝同意了鲁王夫妇对儿子的惩罚——永不为其请封,将其以“游学”为名,放逐京师之外,二十年不得回京。
鲁王夫妇再三道谢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