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港(143)
但这一刻她突然怀疑自己的能力,是不是根本没法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买单,连带着身边人一起承担她随心所欲的代价。
“你怎么跟老爷子讲的?”她看秦胜。
“我就说我不想结了啊,”秦胜荒诞不经耸耸肩,“一结婚可不得为一棵树放弃我那广袤森林?老爷子真想传宗接代也不差我一个,实在不行,他自己养个私生子玩玩得了……”
他嘴里没句实话,真真假假掺着说。
林奚安静看秦胜满嘴跑火车,心如明镜。
能激怒老爷子出手,怕是为了转移掉她和路清让那些新闻的火力,声东击西地讲了更多不堪入耳的,想把退婚的责任彻底揽到自己头上。
“你是不是老了?”看她发呆,秦胜荒诞不经地抬胳膊戳戳她,“别光顾着感动啊!想想今年生日您也送我个游艇?要求不高,李年年那样的就行。”
林奚手心凉凉,不搭理他,继续向前走。
不管林之乔打算做什么,也不管秦胜怎么讲,至少退婚这事还是由她这个当事人来谈比较合适。
秦家整栋楼亮着灯,进了门,林奚只看到林之乔。
他正要走,看到门外进来的两人,一愣,而后很快压低嗓音训斥林奚,同时还不忘克制自己在外的形象:“你知不知退婚这事牵扯多大!”
林奚鲜少没反击,任由他讲。
“你就让那么多来参加你们订婚宴的人看咱们两家笑话!为着你一个不愿意,自不自私?!”
听他冠冕堂皇,秦胜一旁讥诮地扯起嘴角:林之乔多无私啊,为娶刘华荣逼死亲妈,简直是在乎家族面子的典范呢。
“公司至少有一半项目受影响。”林之乔顾着还有秦胜在场,不想直白点破两家的利益绑定,遂而教育,“我跟你说,你趁早把……”
他差点脱口而出“路清让”的名字,又紧急叫停,看了眼秦胜,含糊了用词:“……那些不三不四的关系断了,别把自己搞得太脏,老老实实嫁人。”
“你他妈怎么讲话呢!”
是秦胜听这话忽地火了,他猛揪住林之乔领子,不留情面指责,“你是当爹的人么!”
“秦胜。”
林奚还未有所反应,秦老爷子先从书房出来了,冷冷沉沉叫人。
她马上放掉秦胜和林之乔的龃龉,迎上去,带着歉意讨好:“秦爷爷。”
其实两家老爷子气场截然不同。
自家爷爷是儒雅和善之下的城府深沉,而秦老爷子则是明火执仗表象内的沉稳世故。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身上一层又一层,历经多年浮沉戴上的面具,让人看不出真实的想法的喜恶。
林奚不会在绝对阅历面前轻举妄动,她着急忙慌地来,没能准备太多应对,只能尽量诚恳,减轻秦家的怒火。
但秦老爷子看也没看她,径直向秦胜走去,扬手就甩出去一个巴掌:“松手。没教过你这样和长辈说话。”
声音清脆响亮,秦胜半张脸迅速充了血。
他低下头,嘴角扯了一瞬便放下,面无表情松开林之乔的领子,定在原地。
老爷子身上没有任何动怒的迹象,掴出的这一掌也像在问“你吃了吗”一样寻常。
猝不及防得林之乔和林奚同时呼吸一滞。
林奚能从中品出杀鸡儆猴的味道。
她实在没法再盘算了,转过身,快速挡到秦胜面前,放低道歉的姿态:“秦爷爷,是我的问题。”
秦胜脸上指印分明,却根本不在乎,舌尖抵着腮转了圈,扯开身前的林奚:“干什么,结了婚还能离呢,怎么就不兴我退了。”
林之乔着实被惊了惊。
他知道这巴掌同样做给他看,被迫维系起林家的面子,刻意捧出笑,也跟着圆场:“伯伯,到底都是孩子,心性不定,他们说得哪算呢?事情还得咱们大人来谈,您看?”
“婚是我要退。”
不等他讲完,林奚冷静打断,她不准备给这件事留回旋的余地,斩钉截铁:“秦爷爷,和秦胜没关系,和林家也没关系……”
她正说着,秦老爷子指指客厅沙发,轻飘飘剥夺了她的话语权,示意全都坐下来。
林奚被晾了一下,硬生生掩饰掉脸上难堪,拉着秦胜一起默默坐下。
“我书房里你摔碎的那块田黄石镇纸,是假的吧?”
连林之乔也收回出门的脚步,全部坐好,秦老爷子却没头没尾地向所有人打了个谶。
林奚一怔,和秦胜默默对视一眼,脸色又难看几分。
有一年春节,几家人相互拜礼。
李年年先来玩,秦胜却因为一丁点小事儿被秦老爷子关书房面壁思过,李年年就站在楼外窗户下怂恿秦胜翻出来,结果秦胜手一扬,无意碰碎了桌上那块镇纸。
荣宝斋收来的宝贝,就这么轻轻巧巧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秦胜怀疑他小命要交待在今天了,又默默从窗沿退回屋内,眼一闭心一横,等死。
李年年也傻眼,迅速从窗外翻进来,哆哆嗦嗦给自家司机发消息,要人去潘家园比着照片买一块回来以假乱真。
要是东窗事发——那就一起等死。
她心存侥幸:秦老爷子的火力值如果分摊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各自一半一半的话,大家命也能各留半条吧……
这是什么馊主意。
林奚中午才来,和老爷子打过招呼就去书房寻人,一眼瞧出两人心虚的脸色。
李年年刚在窗边等到司机,颤颤巍巍从黑色塑料袋里摸出那块假的镇纸,自欺欺人放到桌上,掩耳盗铃地安慰秦胜:反正老爷子也不常用,绝对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