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青梅解战袍(153)
月痕睁大眼睛,陶冉道:“怎么,你看不上我的姓?”
“我哪里敢!”
“那便别想这许多,我今年三十七岁,长你一辈有余,你若愿意,便拜我做个干娘,唤我一声母亲。”
月痕猛一抬头,当即跪到地上,朝陶冉拜了四拜,陶冉将她扶起,从怀里摸出一只玉坠,携了她手道:“这玉坠是我年轻时买的,算不得什么罕物,只是做工精巧一些,今日与你做个契礼。”
“陶医师……”
“还叫陶医师?”
陶冉轻轻一笑,作势要收走玉坠,月痕忙抓在手里,看了她许久,眼里淌下泪来,扑到她怀里喊了一声母亲。陶冉拍着她的后背,待她哭声小些,又道:“既要改名,便一发取了新的,这玉坠刻的是一簇灵芝,灵芝有个别名叫希夷,往后你大名便叫希夷,小名便叫阿芝,愿意么?”
“母亲赐名,希夷怎敢不喜。”
陶希夷止了眼泪,将玉坠贴肉收了。陶冉引她桌边坐下,又去旁边抓几个果子,道:“先用这些垫一垫,吃个差不多,再去见罗帅祝帅。”
“知道。”
祝逢春又嚼一根肉干,陶冉看她一会功夫吃了一小半,按了她的手道:“要不你先去苏融那边,昨晚他来这边问了几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祝逢春停了动作,昨日只想着做事,竟忘了这个多心的主,再不过去,天晓得他要如何发狂。
便抓了一t把肉干,急匆匆走出里间,陶冉跟在她后面,说了苏融的住处,回身寻出一套衣服,望陶希夷道:“你这衣裳染血太多,吃完这些东西,便去床边换了。”
“多谢母亲。”
“做什么这般拘束,便同平常一样,该说什么说什么。”
陶希夷点一点头,吃了几条肉干几个果子,便去床边换衣裳。等系好腰带,她小步走到陶冉身边,道:“母亲,希夷能同你学医么?”
“为什么不能,只要不犯国法,学什么都是好事。”陶冉看一眼桌上肉干,道,“我让祝将军走,是怕你填不饱肚子,不想你才吃了几口便放下,这般食量,如何才能养好身子?”
陶希夷红了脸,忙坐到桌边又吃一阵,直到吃尽那包肉干,陶冉才笑着拉她起来,带她为兵士看伤。
医馆北院,祝逢春踱到西厢门口,想要敲门,又怕苏融说她,踌躇许久,那门倏地打开,苏融顶着冰块也似的一张脸,道:“怎么,敢去行侠仗义,便不敢回来见我?”
“我那算什么行侠仗义,只是找个人罢了。”
祝逢春向前一步,扣了他的手,睁着眼道:“我刚安顿好便来你这边了,连饭都没吃上几口,眼下饿得两眼发昏。”
“出去这么久,便不曾吃点什么?”苏融将她拉到屋里,取出一包肉干一坛好酒,又去箱里提一套崭新衣物,放上她身边的短凳,道,“我去热菜,你稍待片刻,垫了肚子便把衣服换了,往后出门,一不要忘了留下去向,二不要忘了照顾自己。”
祝逢春眨了眨眼,握了他的手道:“这次只是一时情急,人命关天的事情,我哪里顾得了许多?”
“你每次都在情急,唐越急,萧擎急,月痕急,连山里的老虎都急,独独我是个闲人,只配留在屋里等你回来。”
他看着她的眼睛,哪怕熬了个整夜,这双眼也星子一般明亮,照在他心上,令他半是怜惜半是酸楚。
她来到这世上,看红尘的繁华,看人间的悲喜,看广厦的腐朽,看贫贱的悲嚎,于是提了银枪,不管不顾地奔向远方,哪怕荆棘遍地,哪怕凶险重重。
只是他又该如何自处,想要随她而去,又没有那么多热血分给众生;想要将她放下,又会一遍又一遍记起她的飒爽英姿。
她来他身边一趟,将所有事物染上她的气息,而后毫不犹豫抽身而去,留他一人抵御长夜。
“那你做些旁的,昨日刚打了一场,算上先前,怕是已有数百伤兵,你身为军医,只要多看几个,便能把我放在一边。”
“你当谁都是你?”
“我怎么,做事情,原本便该全神贯注废寝忘食,这还是你之前说的,而今自己忘了,反来嫌我冷落了你。我又不是你的仆从,哪里会一天到晚跟在你身边,同你说一说去向,已是仁至义尽,便是偶尔疏忽,也算不得什么大错。”
苏融转过身,想要抽回手,她又握得极紧,只得冷声道:“是,你没有什么错,是我错了,我便不该来这军营。”
“你知道便好。”
“你!”
他回过身,看了她半晌,见她只是盈盈地笑着,当即一甩衣袖走出房门。祝逢春撇了撇嘴,抓几根肉干,走到外面,看他把锅碗瓢盆颠得来回乱响,摇了摇头,走进厨房道:“苏融,这几次是我不对,不该疏忽了你的感受,可你也要想想,这些事,便是提前说了,你便不会担心了么?”
“所以还是我的不对,是么?”
“也不是不对,只是你太看重我了,好像离了我,你便活不下去。”
“原本便活不下去。”
苏融坐到灶边,往里面塞些柴棍绒草,取出燧石打了些火星,火星落上绒草,激出半尺高的火焰,他扇了扇风,那焰便裹上柴棍,明晃晃烧起来。
东风于他,便是烈焰之于柴薪,不遇见便罢了,一旦遇见,柴薪便只能化作飞灰。前世听闻她的死讯,他骑了三天三夜的马,不管不顾去了肃州,今生若再听一回,只怕他连三天都撑不过去。
想知道她的行踪,无非是怕再闻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