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店铺的年轻掌柜刚收好碗筷, 远远的看见一位年轻公子走来。

他看了一眼，想那公子没撑伞, 不知家在何处, 也不知会不会来此处避避雨。又想这雨眼看着下的大了, 那公子若没个落脚地, 岂不是要得风寒。

这些念头转的极快，他想了想, 回头从锅里盛了满满一碗馄饨放在桌上，而后对那公子招了招手。

“那位公子, 可要来此避避雨的？”

那公子瞧见他招手, 驻足停下, 随后迈步走来。掌柜一瞧，年轻公子果然淋湿了，细小的水珠打湿了漆黑的头发, 正顺着发梢极为缓慢的落下。

又看了一眼外面, 嚯, 雨势忽地大了不少，公子再慢一步, 可就得淋成落汤鸡了。

掌柜想自己把公子招进来可真是做对了, 此时还未到宵禁时间，路上的行人倒是早因下雨跑回家了。这公子若在外头，指不定连个避雨的地都没有。

正好雨势大了, 他想着雨停后再回去也不迟，索性四下无人, 聊聊天打发时间也好，于是擦了擦板凳，对年轻公子招呼道，“客官别站着啊，来坐。您是打哪来啊？是第一次来本地吗？”

那公子许是被他突然叫住有些懵，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馄饨，愣了一下才伸手去拿腰间的锦囊，想必是要付馄饨钱。

掌柜连忙伸手制止，“哎，客官，先别拿钱啊，这碗馄饨不要钱，就当我送您的。”

送您的。

他这话一出，年轻公子停了动作，钱是不掏了，目光倒更茫然了。

公子原是没想吃馄饨的，甚至他也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他在雨中走了一小会，正不知去哪，听见这掌柜喊他来避雨。

其实附近的房屋皆有伸出来的屋檐，去那避雨也是可以的。许是这馄饨摊的灯火看上去太过温暖，馄饨的香气与热气也仿似有实质一般，他几乎下意识就抬起了脚步。

等到反应过来，人已经进了摊子里了。

进归进了，吃也是确实是不想吃的。

不过掌柜已将馄饨盛出来，想必也不会有旁的客人来买。唤他进来时又太热情，带着笑的样子，也不让人生厌。

左右不过一碗馄饨，又何必计较呢，年轻公子这样想。

可掌柜的说送他，倒真是令人不能理解了。

公子停下动作，疑惑道，“我们认识？”

“当然是不认识的”，掌柜的笑出声，“公子生的这副模样，一看便出生富贵人家，哪是我这种平头老百姓能认识的。”

说完以后，掌柜又笑了，“不过说句实在的，您也别多心，我现在瞧着公子您还真就觉得有几分面善，真像是曾经见过似的。”

公子心想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笑了笑，表示不在意。许是不常笑的缘故，笑起来的弧度很小，掌柜的倒是很神奇的察觉到其中的善意。

是个不常笑，却很好的人呢，掌柜的想。

雨似乎又大了点，掌柜的连忙将碗往里端了端，到了靠近墙的位置，“公子过来尝尝看，您可别嫌弃，这个天，喝点馄饨是最好的呢。”

话都这样说了，公子哪好再推辞。

他坐下尝了一口，随后心想掌柜的说的确实没错。羊肉馅的馄饨，冬天的时候有很多人拿羊肉做成饺子取暖，在这种刮风下雨的天确实合适。

可不是所有时候都是刮风下雨的，过不久天气也要变得炎热了。

公子将问题问了出来，掌柜的也笑，“羊肉馄饨是不合适呢，我家的几个兄弟姐妹也这样说过呢。”

“猪肉馄饨和素馄饨卖起来要更赚钱，可没办法，我就是想卖这样的。”

掌柜的脸上浮现出回忆美好往事的喜悦，“当初也是一个夜里，比现在要晴朗的多的多，也热闹的多的多，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在一起喝了碗羊汤。”

“那羊汤可真好喝啊，我这辈子都忘不掉”，掌柜脸上满是怀念，“从那以后，我就想卖羊汤啦。后来又觉得馄饨好吃，干脆混在一起做羊汤馄饨啦。”

掌柜的站起来，举起手拍了拍棚顶，将棚顶的积水拍下去，“家里的弟弟妹妹们嘴上说不赞同不赚钱，这棚顶就是他们给我做的。”

“原本都是用泡在桐油的油纸做的，他们怕我在外面遇到大雨，把油纸换成油布。一个二个都没提前跟我说，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掌柜的还没抱怨一两句，就忍不住夸了起来，“不过不是我自夸，我家几个弟弟妹妹就是聪明。客官您看，一点也没漏吧。”

看的出来，掌柜的很满意了。而且，约莫是遇见的雨越大越满意。也能看出来，掌柜的很喜欢自家的弟弟妹妹呢。

公子喝着羊汤，听着有趣，将碗筷放好，应了声是很聪明后，又问道，“是您将他们带大的吗？”

“哪是我将他们带大的”，掌柜的好像要说什么，张嘴又忘了，挠挠头，“我也记不清了，真要去想，好像都在一起快十年了。”

似乎是哪里怪怪的，还没待两人追究，远远的有一盏灯笼从巷子口过来。

那灯笼的光也是昏黄的，无端带着暖意。

年轻公子还没看清，掌柜的倒是反应过来，从桌子底下掏出一把伞，还没待完全撑开就出了摊子。

他走时带着一阵风，公子听见了他的声音，好像是在说怎么这个时候跑过来。

年轻公子还没猜个明白，掌柜的领着几个人过来了。两女一男，女子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男子小一点，看起来十六七。

大抵是掌柜家里的弟弟妹妹了。

随后这猜想也被证实，掌柜的开始数落起自家弟弟妹妹了，“大晚上不睡觉跑过来做什么，下这么大雨，我又不是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