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学姐是大一认识的，后来我刻意和她保持距离。直到她毕业，我被邀请去参加了他们的毕业晚会。那天的学姐真的很漂亮，像她这四年对所有人的关照一样熠熠生辉。

那天学姐喝了很多酒，她跟我说，嘿，你知道吗，这两年我有刻意远离你，但不是你的问题，你很优秀，只是你优秀到让我觉得有些望而却步了。她带着酒气和我说，长江后浪推前浪。

我很惊讶。那是我第一次这么直接地看到平面镜的两头。原来在她眼里我们也是优秀的相似，我觉得她好像平行世界的另一个我。以前经常做那种作文，遇到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会怎样——其实不怎样，更大的可能是会开始厌恶自己。

自己和自己的关系就是在喜欢、讨厌、喜欢、讨厌当中循环往复，就像一条河流的两条支流在汇聚的地方骤而相撞。高中听文科班的朋友说，在某些地方因为具体地貌的差异，支流汇聚的时候会撞出巨大的地形窟窿，淹掉地皮、村庄。但是在漫长的时间里，经历各种地貌作用，最终又归于平静。

于是地皮、村庄、文明，又会回到原始的土地上。

我猜人也是一样的，不断和自己矛盾、纠葛、相撞。只是，当这一切发生过以后，河流还是原来的河流，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人。

俞梦杵着脑袋看了很久，直到田圆捅了捅她，她才如梦初醒。

“你怎么了？呆呆傻傻的。我还以为你又睡着了呢。”

俞梦摇摇头，问田圆她知不知道凌筱筱。

“之前不是听你说过几次嘛，文学社很厉害的学姐。”

俞梦点点头，才想起来自己肯定跟田圆念叨过不少次这个名字。

她轻轻道：“是的，我好想见她呀。”

人不再是原来的人

今天, 我见到了凌筱筱，整个过程很狼狈，我没有告诉她我的名字。事实上我没胆量告诉她, 我还是胆怯的，面对真正的天才。

在怀疑自己写作天分的那些时间里, 我不断揣摩摘录本上凌筱筱写过的每一句话。我在想究竟是什么让她成为了现在的她, 她迷茫跌倒过吗？她讨厌过恨过什么人吗？

我骨子里就是贪心的, 而且很笨。即使沈岐黄那样安慰过我，写不成张爱玲难道就不写了吗？经历了他, 我想清楚的唯一一件事是, 即使我这一辈子只能做一个二流写手, 我的生命也是不断向天才靠近的生命。

河流还是原来的河流, 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人。

【2021年2月4号，日记，俞梦】

凌筱筱。俞梦再次在草稿纸上写了这个名字，凌筱筱。

那张草稿纸不慎被她夹在历史精编里, 上交给谢珺了。

“俞梦走火入魔了啊。”谢珺把精编发还给她的时候, 还笑她，“哪个男生叫凌筱筱啊？”

高语南在她之后拿到自己的精编, 对着她“哟哟哟”。田圆的脸上闪过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容, 陈北嘉毫无反应，头都没抬一下。

要是放在以前，俞梦估计脸先红, 但是现在可以大方地摆手，说：“这是我仰慕的学姐啦, 可惜学姐应该不喜欢女生，不然我也很有机会的。”

毕竟也起哄错人了嘛。她想, 真的那位在隔壁呢。跟沈岐黄呆久了，她脸皮也变厚了。

谢珺发出逗学生的“嘿嘿”笑，问她：“是不是16届毕业的那个凌筱筱啊？”

“老师您知道啊？”她意外。

“以前很有名的，在学生里面。我记得她考北大吧？所有老师都记得的，又漂亮又聪明的女孩子。”谢珺道，“她那届我还当班主任呢，她班主任拿着一封没有署名的情书来让我们认，到底是哪个班的男生骚扰了这个凌同学，凌同学都吓哭了。”

“后来呢老师？”高语南睁着星星眼，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因为凌同学她搞竞赛的嘛，成绩还很好，作文也拿奖，是段里重点培养的对象。当时那届的教练、段长、文学社傅老师可保护她了，后来段长就想了个招，让各班班主任看看自己班有没有疑似字迹的男生，有就叫出来。”

“最后找出来疑似对象这么十几个男生吧，但没人承认，只能不了了之了嘛。”谢珺给了高语南一个“就你八卦”的眼神，“故事听够了没有？你要是背书也有这种劲头就更好了。”

高语南笑嘻嘻地躲到自己的历史书后面，表示“在背了”“在背了”。

俞梦完全没有办法想象一个被情书吓哭的凌筱筱，毕竟就她对凌筱筱的社交媒体和过往文章研究来看，筱筱姐至少有过三任男朋友。她大一的时候就任性地和高中的男朋友分手了——有些人啊，就是谈着恋爱还能上北大。

俞梦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真是个凌筱筱研究专家。不自觉说了一句：“我好想见见她呀。”

“干嘛要见呀？”谢珺问她。

“看看学姐究竟多好看嘛。”她无赖道。

谢珺笑她，又说：“前两天倒是真的听程敏段长提起她呢，说班会课叫回来给三班同学做做经验分享什么的。”

“班会课？”俞梦愣了一下，“那不就是周四嘛？”

“那不就是明天咯？”她说。班会课统一安排在周四。

俞梦没想到见到凌筱筱的机会来的这么快，像上天听到了她的许愿一样。她默默记好时间，但也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见凌筱筱，见到她又要问些什么。

她翻着日记本，找到很多先前看凌筱筱文章时候就想到的问题，有和女性主义相关的，也有和人生经历相关的。冒犯一点，也有八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