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月[追妻](90)
他身上,全是年幼被绑架时留下的伤疤。
密密麻麻。狰狞纵横。
温温被刺伤时,就在想。
小时候的他,该多害怕啊。
该多无助啊。
如果可以,她好想,好想好想回到过去,抱抱那个被关在漆黑湿冷的浴室里、被亲人抛弃的小盈缺。
告诉他,他不是没人爱的。不是没人在乎的。
别说是绑匪索取的天价赎金。
只要能救他,就如密室那次一般,拿她的命来换也无所谓。
如果,他真的想要她留在他身边。
她其实,也可以斟酌着答应的。
“笃。笃。”
熟悉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山樱一下噤声,缩着脖子退到角落里。
四周忽然寂静下来的空气,温温抬眸。
由于没有眼镜,视野仍是糊糊的。
但她知道,来人是谁。
于是。
死里逃生后,连照镜子都没顾得上、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的温温,此时,朝着来人,颤巍巍地抬起裹满纱布的双臂。
她想牵着他的衣角,告诉他,以后她不走了,她会陪在他身边的。
下一秒。
“啪!”
却被狠狠拂开。
温温像是初生的小羊羔般,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懵懂眼睛,愣愣地看了空荡荡的掌心几秒,随后,仰视着盈缺。
男人没有问她疼不疼。
没有问她怕不怕。
没有将她搂在怀里,小声亲着哄着。
他只是一把攥住了她脆弱的喉管,歇斯底里地问:“谁允许你擅自离开的?你打算去哪儿?!”
蓦地,温温觉得被药剂麻痹了的身体,变得好疼好疼。
银蟾光满
树上的蝉声, 一点点腐朽了。
化作土中的尸体。
盈宅。
秋风拂在窗帘上。
帘后,一张少女的脸,半隐半现。
尽管十分枯瘦, 如同一张画皮,绷在了骷髅架子上。少女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肩膀与双臂上,那些蚰蜒的虫足般的刀疤,也分毫不减她的美。
窗帘起伏着。
少女的神情,分不清是欢愉还是痛苦。
她想回头。
却被一只戴着丝缎手套的手, 牢牢按住瘦嵓嵓的背脊,扣住下巴。
只能失神地、泪眼朦胧地对着窗外。
少女半张着嘴,喉间却没能发出声音。
纤弱的脚踝上,戴着银链,缀着一颗铃铛状的物什,细细地颠簸着。也是哑的。
哑铃铛无止境地颠簸着。
仿佛怎么也不够。
许久,在温温承受不住前, 终于停了下来。
一间没有任何猫咪用品的房中。
细密的汗珠爬过身上的伤口, 又疼又痒。
温温一双泪盈盈的红眼中,重新有了点儿聚焦。
温温扯过薄毯,盖住自己被凉意侵袭的躯体。
抬眼望去。
男人已恢复衣衫齐整, 连她房里的浴室也不愿用, 步伐向着门外,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啪。”
几支药膏,陷在薄毯中,落在温温面前。
盈缺头也没回, “医院新配的, 说是上次的那些不用涂了。”
温温目光落在药膏上。
这些是她的伤药。
自那天遇袭,盈缺不顾留院观察的建议, 强行带她回到了盈家后。
她基本没出过盈宅的大门。
她从猫房换到了另一间住,防止细菌感染。
伤势有私人医生定期上门检查。只有万不得已时,才会被带去医院。而且,必定有盈缺陪同着。
药膏只能由她自己涂。
哪怕有些地方甚至够不到。
盈缺的索取方式也变了。
次数更多,更狠,时间也更长。
唯一没变的是,仍然从来不亲吻温温。
见盈缺要走,温温拿起床头的pad,用电容笔,一笔一划着。
须臾后,房内响起ai的声音。
「要走了吗?」
盈缺没理她。
温温又快速写道:「今天是我生日。」
「你会早点回来,陪我过生日吗?」
盈缺回身。
因是剧烈运动后,他鬓角的几丝长发溽湿而散乱,眉眼晕染着秾艳。
目光却很锋锐。
整个人的气质阴戾得可怕。像山崩海啸来临前,连空气都是不稳定的。
短短几年,昔日那副清冷贵公子的模样,早不知消失到何处去了。
盈缺一字一顿道:“今天我要给母亲扫墓。”
温温的生日,也是盈缺母亲的忌日。
温温垂眼。
仿佛聊天般,t絮絮叨叨道:「啊,不能陪我不要紧,今天爸爸说会来给我过生日。」
「不过,妈妈不来呢。弟弟要做手术,他脑袋的伤还没好全……」
盈缺不耐烦地拧开门。
忽地,温温松垮地裹着薄毯,奔下床,一把从背后抱住盈缺。
她从没如此主动亲近过他。
怀中的男人,明显地僵了一瞬,随即,将她推倒在地上。
“扑通。”
温温差点摔着后脑勺。
在盈缺开口骂出点什么前,在地上疼得起不来身的温温,神情空洞,嘴唇翕张。
抢先问道:
「你喜欢我吗?」
温温不解地、探究地望着盈缺。
花纹灿烂的薄毯散乱着,像一朵盛放到极致的大丽花。
盈缺的浓睫停滞了一瞬。
他冷冷地俯视温温,“你在耍什么花招。”
温温慢吞吞地摇头,继续用唇语道:「不,我是真的想知道。」
想知道。
为什么是她。
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对她。
为什么不择手段地害她,又不择手段地将她困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