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都是你(37)
学校把我们专业一半的学生分到特殊教育学校,其中就有我。
平时教教小孩子做运动,练习观察他们的注意力和实践力,再进行训练。
这里的孩子都有些身心上的缺陷,每个人的缺陷都不同,习惯也不同。
最开始我觉得特别累,休息时间全都拿来睡觉,慢慢的习惯下来就也好了,觉得他们可爱,想帮他们回归正常生活。
我还是习惯做梦,有时候发呆看远方。
通过梦境,我记起很多从前的事情,但还是模糊。
我带了一个特别安静的姑娘,整天怯生生跟在我后面。
她为什么来到这里?
因为胆小,胆小到无法与人交流。
我发呆的时候,她就坐在我旁边,伸手拉我并不宽大的衣角。
或许我是个过分沉默的人,沉默到她无法面对。
她问我:“老师,在想什么。”
那是她第一次和我说话。
她忽然发问,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空气里默了一瞬。
我说:“想人。”
她不说话了,我问什么都不说。
第二天的时候,我又照常坐在走廊下面,她还是坐在我边上,伸手拉我衣角。
她问:“老师,在想什么。”
和昨天一样的问题。
我答:“想人。”
和昨天同样的答案。
她又不说话了。
第三天。
我还是坐在走廊下面发呆,她还是坐在我边上拉着我的衣角。
她问:“老师,在想什么。”
我答:“想人。”
她又问:“想谁。”
我答:“一个我不记得名字,记不清脸的人。”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之后问我:“为什么想?”
我摇头。
“因为想念,所以想念吧。”
她问:“老师每天发呆,都是在想人吗。”
我点头:“有时候也在想,你怎么愿意跟我说话。”
她说:“我听到校长说,你带了我这么多天,我还是说不出话,她们觉得你方法不行,想辞退你。”
原来是担心我。
我问她:“你不想我被辞退,是吗?”
她说:“我只是不想有人因为我改变自己的生活。”
我看着她,震惊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所以你又因为我,改变了你自己。”
她不答,继续问:“老师每天都会想那个人吗,老师和那个人又见过吗。”
我说是啊,每天都想。
见过的,见过很多次。
我们总在梦里重逢。
以至于我醒来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不断产生错觉,觉得记忆混乱。
她说:“那个人来自老师的心,因为老师的爱,因为老师对那个人念念不舍,所以想念。”
他来自我的心,因为我的爱,因为我对他念念不舍,所以想念。
我难以想象,这竟然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说出来的话。
震惊之后,等到我想问时,她已经不见了,再也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她的离开,代表着我已经通过用人单位审批,可以提前结业。
我开始思考,自己是留在北京发展,还是回老家去走家人为我铺好的路。
“回家吧,爸爸妈妈都在。”
回家。
离开学校的前一天,我最后逛了一次校园,第一次从头去看那些被评为优生的照片。
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许海晏的人。
我看着他的照片,莫名觉得熟悉。
那种熟悉的感觉来自我的心。
回到家后,爸爸说让我先休息一段时间,之后安排我入职。
我说好,在那座城市四逛,没有目的的四逛。
回家之后,爸爸的小电驴被我继承了,他又买新的,笑我喜欢用他剩下的。
为了多找一些有关过去的记忆,我把自己关在卧室一整个下午,翻看高中毕业时的同学录。
那时候同学之间盛行写同学录告别,尽管我没多少朋友,还是买了一本,分发给班上同学。
里面很多人的名字和样貌我都记不清了,我不在意,照着扉页翻来翻去。
终于,我的目光停驻在一张只写了一个名字和一句话的纸上。
他写:
姓名,许海晏。
还有一句“梦里梦外都是你”。
其他什么都没留下。
我喜欢骑车穿梭在布满绿荫的街道,感受风的形状。
大概是我感受的过头了,过分沉浸,连前面停了辆车都没看到。
“咚”的一声,剎车还是没剎住。
我下车,立马给人道歉,吓的头都不敢抬。
“对不起,我全责,带你去修。”
“上车。”
是个男声。
副驾驶门被打开。
没有什么苛责的话,出奇的顺利。
看我坐上去,他提醒:“安全带。”
我“哦”了两声,偏头要伸手。
余光看到他那张熟悉的脸时,我手一顿,心脏猛的跳动起来。
我记得他。
许海晏。
那一瞬间,眼前光景与记忆和梦境中那个模糊的斑驳的面庞重迭,交错,合棱。
有风吹过,空气仿佛静止了。
他问:“看哥看呆了?”
记忆被他的声音摧动着连根拔起。
我收回目光,盯着车顶轻笑:“怎么是你的车。”
他啧了声,伸手替我扣好安全带,说着与他动作相反的话:“不想见我,那我走了。”
口是心非。
虽然清楚他不会离开,但我还是伸手拉起他的衣袖。
“别走。”
像在梦里一样,我告诉他,不要走。
他点头,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