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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门逢春至(518)

作者: 梁芳庭 阅读记录

他感觉脸上有点湿,用手一擦脸,便是一片血迹,又惊又怒,叫道:“姓袁的,你发什么疯?”

袁姑娘眼睛慢慢聚了焦,瞧见了他脸上的血痕,眼睛里闪出愧疚来,手便放下了。

他余怒未消,接着说道:“你有这个力气,去对付那些倭寇去啊,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为难我们算什么本事。”

她身体抖了一下,垂着头不说话了。

府里的黄大夫是个五十来岁的矮个子,手里提着药箱,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一眼看见他的脸:“金公公,这又是……”

黄大夫转头看她坐在床上,脸色灰败,指甲里还有血迹,又饶有兴味地瞧着他。

他摆摆手:“先给她瞧瞧。”又补一句:“督公请来的客人。”

黄大夫半信半疑,伸手去给她号脉,只觉得脉象极弱,又看她脸色灼热潮红,“怕是中了暑热。是否全身乏力?”

她也不回答,金九华想了想,压着火气道:“要不脖子上的这厚布解了吧,好人也闷坏了。”

袁姑娘既不点头,也不摇头。黄大夫伸手去将她的围巾解了,露出她脖子里一条极深的紫红色勒痕,是双股交叉的绳子的样子。周边一大片皮肤都是青紫的,还有些擦伤。

他们是战场里见过世面的人,尸体残肢也都是寻常事,所以并不害怕。黄大夫恍然大悟:“你……你说话不大方便。”

金九华瞧着她的勒痕,心里略有些不忍。他看着黄大夫给她伤口上了些药,取了一块薄棉布将脖子包了起来,又开了药方叫人去抓。

黄大夫走了,他搬了个凳子在床边坐下来,叹了口气道:“袁小姐,何必如此。”

她抬起脸来,五官算得上清秀,只是瘦得脸颊凹下去了,两眼直勾勾地瞧着他。他提起吊子给她倒了杯水。

她伸出手来,并不是端杯子,而是用手指尖沾着水,一笔一划地在床沿上写了两个字:“求死。”

他摇摇头:“你我非亲非故,你要死,本就与我无干。只是如今你是台州参将托付给督公的人,若是不明不白没了,我没法交代。”他指着自己的脸,“袁小姐,我就是个办事的,莫再叫我为难。”

她定定地瞧着两道伤口,那里还依稀渗着血。她叹了口气,将水端起来慢慢喝了。他小声问道:“我叫厨房做些东西来。桂花糕和绿豆粥成不成?”

她轻轻点头。吃了点东西,忍不住打起瞌睡来,竟是在他床上渐渐睡着了。

高俭一身酒气地走进来,她还没醒。金九华上前要跪,高俭摆摆手:“不必了。人怎么样?”

“人……不是太好。”

高俭听他一五一十地讲完了,眉头就紧缩着。他又去床边瞧了一眼,见她昏睡不醒,走到屋子角落里,抱着手道:“难办得很。”

金九华道:“这姑娘是个烫手山芋,看她识文断字,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家眷吗?”

高俭道:“也不算吧。九华,这封信你先看一看。”

金九华将信接过来,仔仔细细读了一遍,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拿着信纸的手也抖起来,“想不到她小小女子,竟能……是我小瞧了。”

高俭嗯了一声:“台州参将只说求我好好安置。我想着这样勇烈的女子,自然是该帮一把,九华,你有什么主意?”

金九华极小声地说道:“当务之急,是从旁劝着,先消了她寻死的念头。后面走一步看一步。等人活了,去哪儿自便,大不了送到尼姑庵里去。”

高俭道:“比我想的麻烦许多。罢了,你来做主就是。”

金九华愕然道:“我?”

高俭微笑道:“九华,你总是有办法的。”

金九华心事重重地坐下来,看着外头光线越来越暗,到了一更天,门外一起掌了灯,他也跟着将银灯点亮。

小火者进来问道:“公公,今晚您宿在哪?”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左思右想,只得叹了口气道:“抬一张小榻来,连同被褥一块。”

二更天,床上有了些动静。她迷迷瞪瞪地坐起来,只看见床头银灯发着柔和的光。

她再往外望去,看见他披着衣服坐在榻上正在写字,吓了一跳,身子又往里缩。

他小声道:“袁姑娘,这本是我的屋子。这府里住的都是中官,我也是。一时仓促,府上也没有丫鬟婆子。你放心,我是个阉人,于你的名声没有妨碍。督公交代了,我得保着你的平安。”

她忽然苦笑起来,表情十分凄楚。金九华指着桌上的一碗汤药道:“这是大夫给你开的药,半个时辰前送过来的,想是凉的差不多了。”

她犹豫了一会,下了床,走到他面前,提起一支笔在纸上写道:“只求速死。”

他忽然动了气,将笔从她手里夺过来扔到一边:“要死便死,只别脏了督公府。这是我的屋子,我以后还要住的。”

她两只眼睛含着泪,他冷冷地说道:“袁姑娘,我是从山西前线来的。那些断了手脚的人,我见得多了,都挣扎着要活命。区区贞节,不算什么。你有手有脚,处处齐全,改名换姓走出去,又是好人一个。”

她嘴唇忽然颤抖了起来,手去拣那支笔,也是抖抖索索地握不住。他愕然道:“你……”

她用左手攥着右手手腕,歪七扭八地写了两个字:“水烟”。

他摇头:“府里没有这玩意,督公不让我们碰。”

她又写了一个字:“疼”,笔就掉在地下。

第303章 九华篇之计策

袁姑娘半躺在床上, 抱着一只通体雕花的白铜水烟壶,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雾袅袅上升,金九华不习惯这个味道, 伸手将窗户推开, 又在香盒里添了一块苏合香饼。晚风带着水汽扑了进来, 将热气冲淡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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