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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游(43)

作者: 糯团子 阅读记录

兴许是在书案下藏久了,又或是方才被竹桃卡住咳嗽,虞幼宁双颊泛着轻微的红色。

她怔怔立在原地。

面露不解。

不知为何,虞幼宁总觉得沈京洲近来待自己同先前不大一样。

可哪里不一样,虞幼宁却说不上来。

她的膳食起居一如既往,可沈京洲却不再同自己同榻而眠。

即便是出宫,也命宫人为虞幼宁单独备轿。

沈京洲眉眼含笑,手中把玩着一枚寿山石印章,四面刻有亭台楼阁,花鸟走兽。

正是虞幼宁方才不小心抓住的那枚。

虞幼宁后知后觉,沈京洲是故意的。

只怕自己前脚刚从自己的轿子溜走,沈京洲就知道了。一直不说,怕是在等自己漏出鬼脚。

虞幼宁红唇抿成一道细缝,先发制人:“你不能这样。”

沈京洲好整以暇望着虞幼宁:“……哦?”

虞幼宁理不直气不壮,讪讪开口,胡搅蛮缠。

“我若是得了好东西,定会先想着分给陛下,可陛下得了竹桃,却没想着也给我分一个。”

沈京洲唇角噙笑,握着印章的手指抬起又放下,抬起又放下。

忽然出声:“来人。”

一个太监隔着车窗回话,却不是多福。

须臾,他匆忙跑开,从虞幼宁轿子上取下一个漆木海棠花式捧盒。

盒中装的糕点,同沈京洲案上的如出一辙。

虞幼宁心虚转过目光,看看低垂的湘妃竹帘,看看脚边的日影,就是不抬头看沈京洲。

浅薄日光如绸缎蔓延在脚边。

良久,虞幼宁低声嘟囔:“我错了。”

是她不分青红皂白,错怪了沈京洲。

虞幼宁款步提裙。

日光氤氲的地板,虞幼宁踩着光影悄声挪步至沈京洲身边。

小太监刚取来的糕点还未有人动过分毫,虞幼宁将捧盒往沈京洲身前推了一推。

“这是赔礼。”

虞幼宁一双目光灼灼,鬓间挽着一支累丝嵌宝石玉簪。簪上的宝石如桂圆大小,半点杂色也无。

沈京洲缓慢收回目光:“朕若是不收呢?”

虞幼宁歪歪脑袋:“若是陛下不收,那便是这礼不合陛下的心意。”

虞幼宁笑靥如花,单手捧着脸笑,“那我便替陛下吃了这糕点,也算帮陛下了结一桩心事。”

横竖都是虞幼宁在理,沈京洲弯唇,笑而不语。

热河行宫设在承安避暑山庄,众人行至山庄,正值暮色四合。

乌金西坠,山雀归林。

青山迭翠的行宫阴阴润润,夹道两边再有数株红枫,放眼望去,枫林如火,灿若晚霞。

小太监手执羊角灯罩,垂手侍立在廊檐下,躬身向沈京洲和虞幼宁请安。

面生的相貌,虞幼宁平日从未在宫中见过。

虞幼宁眨眨眼,狐疑道:“……多福呢?”

自打中秋后,虞幼宁好似从未见过多福,她还以为是自己去的时日不巧,正好赶上多福不当值。

小太监脸色一白,颤颤巍巍,提着灯笼差点跌跪在地。

“多、多福公公……”

小太监欲言又止,不时拿眼珠子瞥视沈京洲,心惊胆战。

他垂眸低声道。

“多福公公近来身子不适,陛下仁慈宽厚,特许他留在宫里歇息。殿下若有事,直管找奴才便是了。”

他说话的间隙,虞幼宁始终躲在沈京洲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自然也不曾瞧清小太监帽子下掩藏的慌乱不安。

那双提着灯笼的手心早让他自己掐出数道指痕。

既是身子抱恙,虞幼宁也不再多问。

低着脑袋,亦步亦趋跟着沈京洲踏入别院。

小太监尖细的嗓子及时在虞幼宁耳边响起:“殿下的寝殿在西院,还请殿下随奴才来。”

虞幼宁愕然:“那……陛下呢?”

小太监毕恭毕敬,满脸堆笑:“陛下自然是住在东院的蓬莱殿。”

虞幼宁睁圆一双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伸手挽住沈京洲:“我不去。”

虞幼宁这些时日常在御书房陪沈京洲批阅奏折。

沈京洲批奏折,虞幼宁吃果子。

不到半个时辰,虞幼宁已经累得昏昏欲睡。翌日醒来,偏殿总是只剩虞幼宁一人。

她不知沈京洲是何时起的,也不知沈京洲是何时去上朝。

可总归是有人陪着自己的。

虞幼宁大着胆子攥住沈京洲的手腕:“陛下,我不去西院。”

虞幼宁喃喃自语,“……我我我怕黑。”

沈京洲笑笑:“殿中有烛火。”

“可是、可是……”

虞幼宁眉眼低垂,贝齿紧咬着红唇,沁出丝丝缕缕的血丝。

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

虞幼宁仰起双眼,浅色眼眸透着失望落寞。

“陛下,我真的不能留下吗?”

沈京洲深深望着虞幼宁,黑眸晦暗深邃。

乌木长廊半点多余的声音也不见,只剩虞幼宁和沈京洲相立的两抹身影。

虞幼宁轻声嘟囔,破罐子破摔:“而且、我怕鬼。”

廊檐下垂手侍立的宫人闻得“鬼”一字,登时伏跪在地。

西院虽同东院隔了一个园子,可到底也是沈京洲的寝殿。

虞幼宁这话,无疑是在说沈京洲的寝殿闹鬼。

堂堂天子的寝殿闹鬼,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乌泱泱满地的宫人跪成一地,抖如筛子。

虞幼宁不明所以,只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沈京洲。

她狠狠心,咬牙道。

“陛下,鬼是很可恶的。”

除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