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50)
原来竟是真的。
是她以前井底之蛙,见识短浅。
虞幼宁怏怏不乐低垂脑袋,银勺握在手中,却迟迟不曾下手。
她们在说什么,会说今日的赛马吗?还是宴上的莲花鸭签?
虞幼宁胡思乱想,再次朝下首望去。
不知看了多久。
眼前忽然落下一物。
沈京洲伸手,递来一碗。
描红龙纹高足碗中满满当当装着刚剥好的蟹黄,沈京洲从多福手中接过巾帕净手。
顺着虞幼宁的视线往下望去,沈京洲一眼就瞧见兵部侍郎家的赵大公子。
他眸光乌沉晦暗,嗓音透着喑哑:“你同赵公子认识?”
虞幼宁困惑眨动眼珠子,没听懂。
多福笑着躬身道:“今日那母猫,便是赵公子府上的二小姐养的,二小姐同赵公子是一母所出。”
虞幼宁恍然大悟,倏尔又摇摇头,虞幼宁实话实说:“我不认得他。”
若不是沈京洲说起,她还不知那赵二小姐身边还坐了一人。
虞幼宁默默收回目光,心中好奇,沈京洲怎么知道她在看人?
难不成他是在提醒自己,莫要盯着赵二小姐?
虞幼宁心中暗自琢磨,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并未猜错。
沈京洲既有心纳赵二小姐入宫,爱屋及乌,自然也会对她兄长另眼相看。
连虞幼宁多看一眼赵二小姐的家人,沈京洲都不乐意。
虞幼宁愤愤咬下一口蟹黄,满腹填满委屈。
怎么可以这样?
明明她同沈京洲相识在先的,她再也不要同沈京洲讲话了。
虞幼宁愤愤不平,往日最爱的蟹黄酿,也只吃了一两口。
夜雨萧瑟,行宫礼乐不绝于耳,靡靡之音在行宫徜徉。
虞幼宁借着更衣之名,偷偷从宴上溜走。
宫人知道她不喜有人跟着,默契递来一盏玻璃绣球灯。
细碎光影如流沙,淌在虞幼宁脚边。
穿花拂柳,夹道两侧栽着翩跹红叶。
秋霖脉脉,虞幼宁一手执伞,一面循着地上的光影往前走。
不多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女子的笑声,她怀里抱着一只笨重的母猫。
是虞幼宁白日见过的那只。
“我就说我们梨梨是最乖的,是不是呀梨梨?我们梨梨是个有福气的,才能逢凶化吉。”
婢女捂嘴偷笑:“二小姐还说呢,也就二小姐胆子大,竟敢跑去陛下那求情,这事老爷若是知道了,定又生气了。”
婢女叹口气,“老爷本来就不许你养猫。”
“他不许与我何干?且梨梨本来就是我从路上捡来的,它同我有缘,我怎能丢下它不管?”
婢女无奈:”为这猫,二小姐都让老爷关了好几回紧闭。这猫沉得很,二小姐不如给奴婢抱着罢,仔细累着手。”
“我不累。沉什么沉,我们家梨梨最是轻巧漂亮了。”
两人渐行渐远,脚步声逐渐消失在雨中。
虞幼宁撑着伞,孤零零立在假山后,一言不发。
苍苔浓淡,细雨婆娑。
虞幼宁踩着青石板路往回走。
这位赵二小姐,可真是好人,不过是随手从路边捡回捡回的小猫,她竟能这般细心照看。
也、也怪不得沈京洲待她不同,想纳她入宫。
丝竹悠扬,顺着缥缈的水汽飘到虞幼宁耳边。
她倏地剎住脚步,撑伞往寝殿行去。
烛火在风中摇摇欲坠,时不时有飞虫绕着光影打转。
……
“她回去了?”
戏台上,戏班子身着戏袍,在台上打十番。
鼓乐声声入耳。
沈京洲一手揉着眉心,余光瞥见虞幼宁案前不曾动过两口的蟹黄酿,眸色稍沉。
多福觑着沈京洲的面色,战战兢兢道:“是,想来殿下是身子不适,才提早离席的。”
多福的目光在那高足碗上转悠两圈,笑着道。
“若非身子不适,这蟹黄酿殿下断不会舍下的。陛下,可要传刘太医过来?”
沈京洲缓慢抬起眼眸,目光无声在多福脸上掠过。
多福脚上的伤口尚未好全,隐隐作疼。
他强撑着扯扯嘴角,实在摸不透沈京洲阴晴不定的心情。
讪讪垂下眼眸,多福垂着袖子,再不敢多言。
少顷,方听得沈京洲淡漠的一声:“去罢。”
多福长松口气,脸上堆满笑意,他往后退开半步。
“那奴才这就去请刘太医。”
礼乐奏响的行宫,沈京t洲缓缓自案后站起,瑞兽纹素软缎氅衣交迭着烛光,沈京洲缓步往外走。
“罢了,朕亲自去。”
锦绣盈眸,长廊下系着的灯笼高挂,殿中灯火通明。
宫人手持羊角宫灯,遥遥瞧见走来的沈京洲,吓得哆嗦在地。
“陛下,殿下她、她……”
惊慌失措,手中的羊角宫灯失手掉落在地。
烛火翻落在地,那一点星火很快在雨中熄灭。
四面暗了一瞬。
多福沉下脸,一脚踢开掉落的宫灯,扬声呵斥:“怎么回事,殿下怎么了?”
宫人跌跪在地,沙哑的嗓子说不出话。
沈京洲脸色骤冷,越过宫人大步流星往寝殿走去,一双深黑眸子阴森冰冷。
多福快步追上去,拣些好话说给沈京洲听。
“陛下莫急,想来是那宫人大惊小怪,殿下吉人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想来只是身子抱恙……”
多福一瘸一拐,拖着伤痛的脚跌跌撞撞跟在沈京洲身后。
沈京洲走得快,多福跟不上,险些踉跄摔倒。
他紧赶慢赶:“陛下……”
沈京洲驻足,他一手负在背后,黯淡眸子无声凝望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