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340)
叶晚晚已经让白术在离开前,将这炭盆生了火。
她将一个能挂衣的衣架费力挪到炭盆旁边,将玄衣挂上去,等着炭盆将湿气烤去。
而后,她坐在蒲团上,看着炭盆中炎热的亮色发呆。
还是见到容厌了。
她在想,是不是不见他才好。
才能坚定心意,不为任何因素影响。
回来之后,叶晚晚说不清自己心头萦绕的不适是为什么。
容厌对她而言,很不同,很重要。
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容厌的衣袍,她只能烧了。
一旦被楚行月发现,她算不尽后果。
绝非好事。
叶晚晚可笑地低笑了一声。
在她身边,从没有一件能让人联想到容厌的东西。
不多时,她取下烤干的玄衣。
抱在怀中时,这衣上隐隐还残留些许容厌的气息。
她微微收紧了手臂,抱紧了些,面前炭盆也烤地她面庞带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看着炭盆中炽烈的颜色,她的理智不断催促自己。
不要再犹豫。
她过去,一直做得很好。
……终究松开了手。
上好的面料落进炭盆,很快,玄衣上方窜起一串火光。
叶晚晚眼眶也被热气烤地通红。
火舌舔动地极快,劈里啪啦的滋滋细响不绝于耳,眨眼就将锦缎融化一般侵蚀。
她持着长长的火筴,将衣物每一角都投入火焰的正中。
门外守夜的白术忽然敲门。
“女郎,楚郎君来了。”
叶晚晚一怔,心中生疑,反应快速地立刻又取来自己的一件深色衣袍,一齐投入炭盆之中,确保不会被发现任何异样,而后才起身,让白术进来搀扶自己出去。
楚行月原本等在院中,看到叶晚晚受伤,惊了一下,上前推开白术的手,将晚晚搂进自己怀中,没再守那些男女之妨的礼节,直接打横抱起她,走入她的卧房。
叶晚晚呼吸一紧,手指攥了攥,又缓缓松开。
房中丝织物灼烧的味道浓郁,他目光下意识锁定了炭盆,留意了下,里面燃烧的丝绸已经化为一片漆黑,看不出原本模样。
没有察觉出异样,他心神只顾想着叶晚晚的伤处。
他又亲自确认了一遍她的脚踝已经处理得当,眉头总算稍微松了些。
“为何要独自上山?”
担忧到隐隐质问的话说出口,看着低头不语的叶晚晚,他自己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
她在困扰。
她不喜欢上陵,不喜欢交际,不喜欢麻烦。
可是,做他的妻子,将来便是上陵楚氏的主母,她总要面对这些。
楚行月便什么都没再说出口,拥着她,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道:“虽然不喜欢,但是总要习惯的,慢慢来。”
说到这里,他才又说起婚事。
既然她已经全都知道了,知道姑母不愿意他娶她为妻一事,他便也可以坦诚如今他已经做到了哪一步。
“要解决少帝那边的麻烦,不是几日便能见效的。姑母想要我娶王家女郎,也是想让王家表态。王家摇摆不定,姑母只是想要王家的立场,而非一定要促成我与王家女的婚事。幸而王家并非铁桶一片,那王家女自身就有机可乘……过些时日,我会让王家自己低头。”
楚行月话中举重若轻。
叶晚晚听到那王家女郎,忽然就想起了阿姐。
当今的世道,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嫁人是事关一生的要紧事。这世间对女郎太过苛刻,一个女郎想要一桩好的婚事,脸上受伤不行,名声不好不行,家世不佳也不行。女郎性情各有不同,不论选择循规蹈矩相夫教子,还是孤绝走别的路,这一生的命运大都不易。
叶晚晚扯着楚行月的袖口,问:“王家女郎怎么了?”
楚行月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对她知无不言。
他微微讶异,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主动问起这些她眼中的麻烦事。
只不过,他牵着她的手,笑了下,“曦曦,这种事情你不需要知道。”
看到她眼眸中露出的陌生,他这一次没有退让,而是捧着她的脸颊,认真道:“只要你想知道,我不会瞒你我的目的,可更多的、更细微到实处的腌臜之事,我来就好了,你不需要去看、去想那些。”
顿了顿,他话中带了些讥讽,“向来如此。上陵……或者说不止上陵,只要存在权柄的地方,都黑白不明,肮脏可怖。曦曦,这些事情,我也要做,可是只要我在,你就不会被染脏。”
楚行月忽地抱住她,就像是拥抱住了他仅剩的良知。
“你我要在一起一辈子,一辈子,不分开。”
叶晚晚其实不想听这些。
前些日子,楚行月为了哄她开心,给她送来了一只黑枕黄鹂,这鸟儿羽毛鲜艳亮丽,鸣声清脆婉转,仿若碎玉清鸣,无疑是极为难得。
鸟儿羽毛漂亮,鸣声好听,眼珠灵动颇具灵性,十分惹人怜爱。每日,都会有人为它准备精致的谷米饮水,它不用忧心天敌,不用疲于奔命,只需要在奢华舒适的鎏金鸟笼中,尽情地展示她的美丽、展示她悦耳的歌喉。
叶晚晚也喜爱过几日,时常看着它发呆。
可看久了,她便忽然很不喜欢。
她曾让白术将它拿去放生。
向来严防死守、防着它飞走的笼门打开,鸟儿振翅,眨眼就飞到了笼外。
可没几日,白术又将它捡了回来。
它从小到大一直被娇贵地养着,小时或许还会机警地用尖尖的喙用力去啄人,随着一日日与人相处,它每日只需要轻轻松松地啼鸣,只需要无忧无虑地梳理自己漂亮的羽毛,便能获得它所需要的一切,所以即便当它能走出笼子,它也走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