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347)
茶雾氤氲。
这处雅间实在太美。就算不抬头看人,她也想象得出,若从窗外看来,一人在里面看煮水,一人在窗边看茶烟,阳光正好,微风温柔。此情此景,可堪入画。
若真有这样一幅画,能记录下此刻也好。
可叶晚晚不知道,在她低下头的那一刻,不是她以为的彼此沉默着、安静记住相处的每一刻。
容厌看了过来。
他目光不加掩饰地锁在她身上,像是晦暗的深海潮涌,目光从始至终没有动摇。
日光在沉默之中悄然西斜。
面前的小炉已经煮到将要干涸,杯中的茶水凉透,叶晚晚没有去尝这杯容厌煮给她的茶,她近乎贪婪地想要留住这一刻。
不去多想,只这一刻。
门外有打闹的少年少女跑过,也有安静说话的夫妻。
“这布景,这芳香,这雅乐,江南景不愧是许多夫妻定情的地方,往来的都是有情人,明年七夕,若还在上陵,我还要来这里。”
“夫人喜欢,那明年一定还来!”
一对相携的眷侣渐渐走近,低低的絮语模糊传到耳中。
叶晚晚怔了怔。
容厌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茶楼。
指甲钝钝陷入肉里,她终于动了,错愕地抬眸看过去,乍然间便对上他一直凝着她的眼睛。
没有往日的随和柔淡,是清醒又冷静的私欲,让人心惊。
这样的目光之下,晚晚心脏猛地一缩,不由自主颤了下,心跳砰砰,眼睛睁圆了望着他。
他怎么用这种眼神看她,他这样看了她多久?
窗户对面的阁楼上来了人,容厌放下茶杯,关上窗。
他转身朝着茶案走过来。
叶晚晚重新将目光移到煮茶的小炉上,他一步步走近,她手指微微掐紧,嗓子发干。
“你……”
别过来。
晚晚目光扫向远处的另一张几案,断然开口,紧张地戒备满满,“你去抚琴。”
这样不客气的话。
叶晚晚看不到他此时的目光,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有如实质一般落在她身上。
容厌没有回应,继续走过来。
晚晚越发紧张,他距离她越来越近,就在她忍耐不住、再次开口前,容厌在她身前站定。
他在她面前停留了一瞬,终究还是去了琴案那处。
叶晚晚松了口气,抬头,怔怔看着他走远,那股被压迫到的不适之感退去,心底却又升起一股空落感。
容厌没说什么,走到琴案前,放下茶杯,垂眸调弦。
手指碰到琴弦,便会有一道悦耳的琴声飘荡而出。
晚晚静静看着他手中的琴。
她在皇宫中瞧见很多次,其实还不曾好好听过他的琴。
他在她面前弹过许多次,其实还不曾专门为她抚过琴。
只是,他要选择哪一曲?
右手指尖按在琴弦上,铮然一声清鸣,一声过后,却又顿住。
容厌低眸看着弯曲不自然的右手手指,手指搭在弦上,不再拨动。
他的手指还没好全。
也因此,楚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楚行月应当无心也无暇再怀疑叶晚晚与他的关系,叶晚晚很安全。
晚晚没等到他真的弹琴给她听。
方才她那句话,别说对一个皇帝,便是对随意一个街头的琴师,都算不得多尊重。
道歉的话在唇边,晚晚张了张口,可脑中绷紧的弦,莫名其妙地,没能让她那般客气疏离地说出来。
她继续沉默着垂下眼睛。
容厌没有抚琴,便继续抬起眼眸看她。
她看着那么安静,那么柔顺。柔弱得人人可欺、惹人垂涎。
昔日古怪却灿烂的小女郎长大了,纤柔貌美,有了青涩动人的风致。
却像是被框进一个暮气沉沉的木头躯壳。
喜也不说,怒也不说,委屈不满不说,怨恨恐惧也不说。
与过去判然两人。
而他也在被割裂出去的那部分。
容厌收紧的指骨泛白,他总是能轻易被她激起剧烈的情绪。
江南景的人越发多了些,这一层的雅间,也陆陆续续被同行的有情人订满。
室内过于安静,室外的声音便格外明显。
“刚刚楚家也来订江南景,可惜了,今日已满,也不知道江南景背后是谁,连楚家都敢拒。”
“楚家也不缺江南景一个去处……你说,会是给行月公子和叶家那女郎订的吗?”
“听我爹说,行月公子今日出宫。说不定就是专门想要来见一见即将过门的妻子,解一解相思之苦的。”
……
他们口中的叶晚晚就在一门之隔的雅间里。
叶晚晚对面却不是楚行月。
她垂着眼眸,深吸一口气,忽然生出一股躁意与不适之感。
“咦,听说“在水一方”这间雅间,几乎寸时寸金,促成的情缘最多,最近居然被订到了月底?好羡慕这对有情人。”
“不用羡慕别人!不就是“在水一方”么,下个月咱们也咬牙订上,呃,一个时辰瞧瞧。”
门外打闹声越发大了,晚晚却意识到,她事先并不知道容厌在这里,甚至她今日愿意出门都是头脑一热……
所以,容厌是一直不确定能不能等到她地,在等她?等与楚行月订婚一事已经满天飞的她?
和他之间的那股欲说还休,在此时仿佛蒙上了另一层背德意味。
叶晚晚心慌意乱,莫名的恼火直接烧到了头皮,只能咬牙在脑海里紧切催促,那两人赶快走远些,不要再聊了。
不要再在她和容厌面前……聊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