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351)

夕阳最后的余晖坠下，浓郁昏沉的光线中，叶晚晚蜷在软榻上，静静地望着窗外，没有点灯。

“行尸走肉便能安乐百年……只是，我终究还是有欲望。我有想要的人，想要有血有肉有心地活着。”

“阿姐，我从未如此清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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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身处叶家的院墙之内，皇帝亲征的万民高喝声，模模糊糊化为隐约的喧闹，传入耳中。

叶家好歹也是上陵世家之一，此刻却没有人来通知她同去观望相送。

叶云瑟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同行的仆侍跟随在后，站在叶晚晚的小院前，双目微红。

隔着守卫的家兵，院门内的叶晚晚冲她扬起一个灿烂至极、全无阴翳的微笑。

叶晚晚声音很温柔。

“阿姐，相信我，天地辽阔，今后你我鱼跃鸢飞。”

“一言为定。”

叶云瑟扯起唇角，努力回了一个笑容。

这样苦涩的神情，连她这样美丽的容貌，也显得滑稽可怜。

家兵拦着叶晚晚，就连让晚晚出门、为叶云瑟送行也不被允许。

而叶云瑟只能不做掣肘叶晚晚的七寸之短。

转身的那一刻，叶云瑟再忍不住，肩头耸动，眼泪决堤，紧紧捂口，无声痛哭。

她越走越快，裙裾飞起，直到叶晚晚再看不到她的身影。

叶晚晚重新看回这些家兵，缓缓垂下眸，回了院中。

永和十一年，十月初九，少帝亲征。

十月十三，上陵暴雨，叶晚晚失踪。夜间，叶晚晚失踪一事暴露，楚行月大怒。

叶晚晚一手医术毒术出神入化，楚行月早在决定暂时软禁她的那一刻，就已经收缴了她身边所能接触的全部药物。

叶晚晚看着柔弱可欺，实际上脾气执拗又古怪，极端自我又吃软不吃硬，让人只能顺着她，根本不能用硬来的方式。他不想让她觉得他太过强来，便只做到这里，留着几分日后和好的余地。

可叶晚晚没想再和好。

她还是找到了能拿到药的法子，或者说，她早就备好了出逃的准备。

楚行月眸中泛起血丝，吩咐手下人。

“不惜代价，将她，还有叶云瑟、白术、紫苏全都抓回来。”

既如此，他一定要让她明白，她一个人，抵抗不了天罗地网的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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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晚晚在夜色中沿着护城河游出皇城数里。

临近破晓，她破水而出，湿透的衣衫长发裹身，冷到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唯独一双眼睛，明亮而满是痛快。

白术跟着阿姐离开，一路隐藏在与生尘堂相关的医馆之间，紫苏今晨便已经寻机会藏至容厌下属那里——她没有同任何人说过她的打算，容厌也不知道，可是，容厌不会拒绝庇护她身边的人。

按照她的安排，楚行月最早也要到午后乃至晚上才会发现她失踪。

天公仁慈，暴雨也在帮她。

叶晚晚只身一人，在寒风里冷得止不住发颤，可是，她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农田与官道，无数条小路蜿蜒曲折延伸到无穷之处……

整个天地向她敞开。

叶晚晚忍不住弯起眉眼，唇角高高扬起，湿透的衣衫沉沉地往下坠，她的身体却从未如此轻盈。

任何一条路，只有走上去了，才能真真切切地叩问心魂——

她到底愿不愿意。

挤干净衣上的水，服下驱寒的药物，叶晚晚用药汁遮住肤色容貌，又伪造出遍布全身的瘢痕，宽大斗篷蒙在最外面，再加上改变站立行走的姿势，无人还能认出她是叶晚晚。

寻到约定好的镖局，辗转数个车队，彻底将行踪成谜。最后乘上一匹快马，由一山民领路，只抄最快的小道，直直朝着北方的官道追去——

这也是她计划中，不可缺少的一步。

她要今后无拘无束……她还要摘下那么多年心心念念的春夏辉光。

让艳阳高照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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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七，王师抵达天关之南的汶水，火烧云烧透半边天。

过天关后，全力前行一日，再入入山海关，而后便能直抵北境战场。

容厌腰佩古朴重剑，玄黑甲胄加身，身后大红披风迎风猎猎舞动，在诸将士的簇拥中从马背翻身而下。

他身形高大挺拔，腰间劲细宽肩长腿，站在人群中央，轩昂俊美，气势摄人，如传闻中战神临世。

他这几日，过三关，斩佞臣，又得六万人马，数十万百姓齐心送行。

帝王之威、帝王之势，在北上的十四万王师眼中清晰具象出来，天下间的风云犹如实质一般汇聚一人。

即将入夜，大军扎营，就地休整。

容厌与众将领临水排兵布阵，推演战况，待夕阳坠下，天地间仅剩血色烟云之时，王帐落好，容厌与一位将军往回边走边议。

晁兆忽然奔至容厌身前，抬手做了一个军礼，议事收尾，将军止步拜别。

容厌看向晁兆，晁兆抬脸，神情略微困恼。

“陛下，抓到一个形迹可疑之人。她说她是小神医，可是小神医我认识啊，她哪里像了……”

听到与叶晚晚相关的消息，容厌平静不语。

两日前，他收到来自上陵的密报，除了楚氏与朝廷的动向之外，还有一条。

叶晚晚失踪。

容厌那时沉默许久。

她不想嫁给楚行月？

当下他亲征北上，破釜沉舟，余力只能命麾下所有暗桩对叶晚晚开放，再竭力阻拦楚行月放出的人马。

就连这，也不知道会不会是他自作多情。

晁兆还在碎嘴等容厌回复：“小神医失踪四日，楚氏追兵也不可能全都拦得住，总有几个漏网之鱼，她能藏好就不容易了……这人怎么傻傻冒充她啊，难道有人知道了小神医与陛下的交情，借着她的名号谋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