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千年流量夫君(168)+番外
洛阳官廨的东跨院里,聚满了洛阳庵庐的太医。
一个医卒端着呈盘,满满排列着七、八支染血的断矢。太医司马卢见樾催着那医卒速去换个盘子。
他自己则擦了擦满头的汗水——十二月的天气,他与太医校尉胡轸俱是汗透重衫。
床上的人本已昏迷过去,但每次拔箭,又将他硬生生疼醒。但他便是疼得全身发颤,也断不肯喊出一声。
胡轸劝道:“殿下若受不住,喊出来许能舒服一些。”
孝瓘咬牙回道:“无妨,我受得住。”
此时,医卒已托了空盘回来,半跪在床边,低语道:“胡太医要帮你缝合伤口了,你痛便说出来,切莫要逞能。”
孝瓘微侧过头,抬眼看了看医卒,转回来勾了勾嘴角,淡淡答了一声:“好。”
听他二人这般对答,在场太医无不惊异,胡轸更是给卢见樾递了个眼色。
兰陵王的绯闻轶事早已在河阳关传得沸沸扬扬,又随着他监修阳渠而被洛阳所闻,只不过后来他去了北境而冷却下来。
吃瓜众猹皆以为那故事已然完结,没料到今日又开启了新篇章?
心中不禁盘桓起一句话:“‘无风不起浪’——古人诚不欺我。”
胡轸和卢见樾给孝瓘缝合好几处伤口,起身竟对那医卒恭敬行了一礼,道:“殿下伤处虽多,幸而都未及要害,然失血过多,又虑创口不愈,迁延高热,烦劳……烦劳娘子留下看护,若有异状,及时告知。”
医卒端着呈盘,怔了半晌,才还礼道:“诺。”
胡轸和卢见樾正准备领着诸人出房,迎面正遇上独孤永业风风火火地走进来。
二人赶忙给行台大人行了礼。
“不必多礼。”独孤永业摆了摆手,对卢见樾道,“你派人来说,殿下醒了?”
“刚是醒了一下……”卢见樾扭头看了看胡轸。
胡轸遂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独孤永业拍了拍胡轸的手,道:“有劳胡太医了。”
说完,便进房去探望孝瓘了。
他一推门,见房中仅存一名女医卒,正在帮殿下褪去染血的戎装,脸色旋即一沉。
再定睛看,此卒他还识得,正是在河阳道上献马,洛阳城下挖沟,给自己涂了一半药就私下城楼的那个郑氏医卒。
遂喝来胡轸和卢见樾,怒道:“你二人为何不亲自照料殿下?却托付给一身份不明的杂役?”
“郑娘子是河阳医卒,并非身份不明之人,况且她是女子,力道轻细些……”
“你可知她是敌军挖地道送进来的人,若非张信作保,我决计不会放她出大牢!”
“可……可她是……”胡轸话到嘴边,回头瞄了一眼,心道闲话都是背地里说,哪有舞弄到本尊面前的道理,只得把到了口边的话生生咽下去。
“大人教训的是,确是属下思虑不周,今夜我们就守在这里。”卢见樾接话道。
独孤永业满意的点点头,又往床上看了一眼,“我本来想跟殿下说一声,西贼已经撤了,邺城军还在打扫战场……不过看他这情况,还是明天再说吧。”
说完,转身走了。
现在剩下孝瓘,清操,胡轸和卢见樾四人了。
这间房子也不宽敞,统共那么大点地方,清操望着那二人,那二人也望着清操。
“他……我是说……殿下他……出了好多汗……要不……二位大人帮忙擦擦身吧?”
胡轸连连摆手,笑道:“不了,不了,你忙你的,我们再研究一下药方。卢兄,是这样的,我觉得殿下的药中还要加一味……”
他边说,边揽着卢见樾的肩膀背过身去。
“那……也好……”清操尴尬地应着,在温水边矮下身去,沾湿了绢巾,再用拧干的巾子蘸去孝瓘的额头和颈上的汗珠。
她的目光在他面上逡巡,那不着半点血色的脸庞,淡淡乌青的眼底,皲裂起皮的浅唇,下巴上隐隐的胡渣,都让她的心紧紧揪在一起。
她的心一紧,手上却也是一紧——锦被中有只冰凉的手,正紧紧握住了她的。
她心中一喜,望回他的眼。
他偏侧着头,双目微启,露出点点流萤。
“你在洛阳,真好……”他动了动嘴唇,该是说了这几个字。
清操哽着一口气,俯身在他耳畔,小声回道:“孝瓘,我想你了……”
寒暑秋冬,几经生死,只此一句,她终于说与他听。
话既出口,噙在眼中的泪水再难遏抑,涴澜如雨,濡湿了孝瓘的脖颈。
孝瓘轻轻抚着她的头,眸中的流萤也渐渐连做一线,滴垂在枕边……
想必胡轸和卢见樾研究的是瞌睡药,因为他们俩聊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打起了呼噜。
清操与孝瓘听到那呼噜声,俱是会心一笑——他们总算可以说上两句话了。
“你的病都好了吗?” 孝瓘急切地问。
清操没想到他还记挂着去年的事。
“嗯,马先生药到病除。”她望着他,只觉心痛如刀绞,“可是……你瘦了……”
孝瓘刚想开口解释,清操却又道:“这一年南征北战,你一定受了很多伤,吃了很多苦。”
孝瓘摇头笑了笑:“我食邑受俸,自当担下分内之责。倒是你,之前说要上战场,竟真来了洛阳……”
清操勾去眼角的泪滴,换上得意的笑脸:“你信吗?我做的事,你都没做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