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101)
齐珩讽笑,而后让常诺将糊上的纸条揭开,对照着礼部送来的名单。
那四个人的名次排列没变。
只有一个人的名次与黄晔调了位置。
卢桢。
范阳卢氏,太尉卢缇的嫡长孙,母舅便是礼部尚书贺致。
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名门子弟。
这个身份,便是故意火烧国子监藏书楼,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退下罢,出去之后若有人问你什么,你该知道如何说。”齐珩淡漠道。
陈锡知晓规矩,告了礼便由小黄门带出宫去了。
齐珩沉吟良久,见白义归来,问道:“如何?”
“黄晔在国子监中平素独来独往,并无好友,臣细问过,他曾与一人有过争执,甚至因此而被国子监以寻衅滋事而停厨【2】,那人便是...”白义语气稍顿,而后道出两字。
“卢桢。”
齐珩听到这两个字,倒是气笑了。
看来还真是有人拿他当傻子耍。
原怕操之过急会引起动荡,群臣恐慌,然眼下看来,他不动手是不行了。
齐珩转了下手上的白玉扳指,而后冷声施令:“南知文暂羁御史台,贺致系大理寺,卢桢...”
“丽景门推事院。”
第051章 明火燃志(三)
齐珩的风旨【4】下达后, 众臣哗然,各衙门各官吏递上的札子可谓铺天盖地,齐珩一一驳了回去, 然御史台与大理寺算是连夜灯火不灭, 公衙内乌泱泱地聚在一处, 各执一词。
今御史大夫之位空置, 御史中丞李来济是乌台首长。
数日问讯, 然南知文却怎么也不肯开口。
天子又有密旨不许刑讯, 李来济算是束手无策,只好从南知文在国子监的处事之地细查了一番,将他批阅过的公文全部转至御史台。
大理寺那边亦是如此,贺致为人虽酸腐了些,却是有着文人之气, 只默默饮水, 不发一言。
倒有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2】”的意味来。
大理寺卿聂才笛愁眉耷眼数日了,他实是拿这位礼部尚书没法子。
大理寺衙门接连数日有人拜访, 他数次推拒,最后为了避人索性在公衙后住下了。
聂才笛长叹了口气, 手指点在茶杯边沿,劝道:“贺尚书,您就全说了罢, 要不然还得委屈您在这儿住数日不是?”
贺致冷瞥了他一眼,满眼不屑, 似要瞪着他, 随后啐他满脸的“之乎者也”。
聂才笛暗自翻了个白眼,随后信手拂了拂身上的官袍, 起身往外走去。
聂才笛摇了摇头,看来他只能寄希望于御史台与丽景门推事院了。
若是那两位开口了,他这边也就能顺着口子扒开真相。
卢桢被金吾卫推搡着进了丽景门狱,浓烈的血腥气耸入鼻尖,卢桢忍不住伏在地上干呕,白义一脸嫌弃之状。
瞧瞧,这便是范阳卢家培养的嫡长子。
原是如此不成器。
卢桢一入长廊,见顶上悬着带着血迹干涸过的刑具,以及半张人皮,吓得直接双腿发软,瘫在地上。
金吾卫想将他拽起,却不料这卢桢发了狠地往后退去,口中直叫嚷求饶道:“白将军,我求求您...求您...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都是家中大人【1】安排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白义属实看不上他这般窝囊的样子,直接拽住他的后领子,毫不留情地将他往前拖去。
卢桢一入推事院,范阳卢氏阖族皆慌,老太尉卢缇当场晕厥,阖族一团乱麻。
原想着若是三司,尚有打点的余地,然偏是直属天子的推事院,天子亲信白义亲掌,整个推事院密不透风,硬是半点消息都打听不出来。
卢家的掌家娘子实在是走投无路,只好亲自递宫牌入宫求见江式微。
只还未说两句话,便被江式微堵了回来。
江宁南氏何尝不似卢家一样慌乱?南窈姝数次入宫,江式微不能不见,然见了南窈姝便哭闹不止,江式微又不好斥责什么,又因这是国政,不好答允她什么。
是以这些时日,江式微心烦意乱。
江式微长叹了口气,手扶在额间,倚在榻上。
闻余云雁通禀东昌公主至,江式微只得强撑着身子起来,稍屈身道:“阿娘。”
“卢家和南家的事。”东昌公主瞧了她一眼,而后淡淡道。
江式微沉默不言。
“从小你便养在江宁,南氏于你是何情感,你该比我清楚。”
“是以,如今南氏有难,你该做什么?”东昌公主盯着她惨白的面容,漠然道。
“求情么?”江式微对上了东昌公主的目光。
“阿娘,有的情求得,但有的情不能。”江式微恳切道。
“那你便要眼睁睁看着教养过你的世伯被问罪么?”东昌公主愠怒道。
江式微默然。
眼睁睁么?那是养了她十五年的家族,她断然不会眼睁睁看着。
东昌公主见她如此,反倒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若南氏被问罪,江氏离那一日也就不远了。”东昌公主转过头。
“你什么意思?”江式微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不,不会的,江家不会参与其中的。
江式微试图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是她袖中的手却不自觉地捏紧。
东昌公主冷笑道:“每年的监试选送生员的名单,我都知道。”
只一句便让江式微如遭雷击,甚至忘了动作。
“不应该说知道,更准确地说便是我安排的,我、南知文、王铎、贺致我们都知道。”东昌公主一字一顿道。
她并不介意江式微知道此事,她知道就算江式微知晓了,也不至于蠢到去告诉齐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