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130)
东昌公主并未生怒,反道:“外嫁之女不该干涉家中兄长的婚事,不是么?”
“皇后德行兼备,自当清楚。”
江锦书笑笑,道:“吾既为皇后,是陛下之妻,琅琊郡王与陛下是表兄弟,情谊深厚,宜城公主又是陛下看重的妹妹,吾少不得要过问几句。”
东昌公主讽笑不语。
须臾,才道:“让你入宫,是我做的最错的决定。”
她算是瞧明白了,江锦书一心向着紫宸殿那位。
齐令月侧头质询道:“你就这么喜欢他?”
喜欢到,要与她站在对立面。
“无关风月,儿只是不想看阿娘继续陷入迷途。”
“迷途?”
“何谓迷途?”
江锦书默然片刻,道:“身为人臣,却不尽人臣之礼,事事违逆君上。”
“国子监一事,公主上对不起君父,下对不起黎庶。”
“如今陛下新法之风起,为民谋福祉,阿娘却纵容门下客群起攻讦,这便是为臣之道么?”
江锦书的一番话句句诛心,东昌公主深吸了口气,轻声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回封地吧。”
现在远离长安,纵使监试一事暴露,她起码能保得住江家平安。
东昌公主一声轻笑,低声道:“我也想啊。”
可惜,太晚了。
第067章 夕死可矣(三)
东昌公主刚走, 她留下的话语让江锦书心中不禁发闷。
齐珩原就劝过她的,只是她太过自大,以为将所有剖析清楚便可劝阿娘放手。
江锦书无声地叹了口气。
漱阳屈身施礼道:“殿下可别出神了, 今日是华阳公主家的女公子入宫任职的日子, 她要来立政殿谢恩的, 时候不早了, 殿下该更衣了。”
漱阳不提, 她倒是忘了。
江锦书点了点头, 随后跟着漱阳至内室换上钿钗襢衣。
“云雁呢?”江锦书轻声问道。
漱阳边为锦书整理发髻边笑道:“云雁那丫头也不知是去哪儿了,平素见她不如此,却不料今儿半日也没个影子。”
“许是去秘书省借书了罢。”漱阳又道。
“她现在可是一心想考女官呢。”漱阳笑了笑。
江锦书点点头,应了一声。
待整理衣冠,端坐好, 便见一着五钿礼衣的女子在女史的带领下款款入来。
王含章稽首拜礼道:“妾伏见皇后殿下, 愿皇后殿下长乐无极。”
而后恭恭敬敬地九跪九叩,俯首道:“妾谢殿下恩泽。”
江锦书将尚宫的印交予王含章,她笑了笑道:“勿要辜负吾与今上的期望。”
“谨听殿下教诲。”
“起来罢。”
“谢殿下。”
江锦书淡笑道:“不知姑祖近来如何?”
王含章颔首笑道:“祖母的身子已然转好, 用膳甚佳,劳皇后殿下关怀牵挂。”
江锦书道:“血脉至亲, 关怀是应当的。”
王含章垂眸道:“妾入宫,来带了一物,请殿下切莫嫌弃。”
随后她扬了扬手, 王含章身边的女史便抬了一嵌了螺钿的红漆木箱来,江锦书轻问道:“这是?”
那女史打开箱子, 王含章道:“这是妾家中藏了多年的好酒, 叫龙膏酒,是外邦来的, 极为不易得,且听说此酒饮之有助身体康泰,妾特来奉上感怀殿下恩德。”
江锦书倒是未料到王含章会送这样的礼。
原以为王含章身为华阳公主之女,送的礼不过是些古籍乐器。
谁又能想到是酒?
江锦书面上不露异色,笑笑道:“那便多谢含章了。”
“殿下客气。”
原江锦书是想与她闲聊几句便让她回去歇了的,却不料这王含章无半分离开之意。
说她宫中的兰雪茶好吃,要在这里多吃几盏。
又道她殿里的巨胜奴酥脆清甜,讨这点心的做法。
江锦书默不作声地饮了口手中的茶,王含章侧首注意到桌案上的书籍,笑笑道:“这是石公的自序。”
江锦书抬眼看她,道:“正是。”
“石公爱雪,更痴雪,殿下呢?可也喜欢看雪?”王含章道。
江锦书持杯的手一顿,这算在试探她的喜好么?
江锦书道:“我左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王含章尴尬地笑了笑,又道:“只可惜长安冬日湖水冻结,否则倒可以去太液池中的亭子吃滚酒、赏大雪。”
江锦书想到那般景象,不禁笑道:“那确是风雅之事。”
如此说着,她倒真想那般做了。
何等惬意。
王含章似寻到与江锦书的共同喜好,便如打开木匣般言语不绝,纵江锦书不想与其太多来往,脸上不禁有盈盈笑意。
漱阳在一旁无声地叹了口气,立政殿侍奉的另一女史低声问道:“漱阳姐姐怎得叹气?”
“殿下要被拐走了,谨慎些罢。”
漱阳往里面的方向点了点头,另一女史道:“我瞧这华阳公主家的姑娘也没那么不堪吧,殿下和她聊得多好。”
漱阳轻拍了下她,急道:“怎么你也被拐去了。”
“子衿刚走几天,你们就都叛变了?”漱阳愤懑道。
“欸,漱阳姐姐,日久见人心,你别这么早就给那位定死罪嘛。”那女史笑道。
“漱阳。”江锦书轻唤道。
“妾在。”漱阳道。
“刚刚王尚宫拿来的酒,帮我们烫了罢。”江锦书看向王含章,随后笑道。
“啊?殿下现在便要喝么?”漱阳望了望窗外,快用晚膳的时辰了。
江锦书点了点头,漱阳不好再言,只好烫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