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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闻道(198)

作者: 雨霁长安 阅读记录

她不想在齐珩面前这般窘迫与狼狈。

齐珩垂眸,才看见她的衣衫和床褥上沾了几分血迹, 他兀地心痛起来。

江锦书生阿媞时难产血崩,险些命丧, 便是保下命来, 也落下了这崩漏之症。

“你出去,好不好?”江锦书低声恳求, 泪一滴一滴地落下,却仿佛如滚石般一块一块地沉重地落在他的心头。

齐珩没有动。

江锦书几近绝望,道:“我真的不想让你见到我现在的样子,求你让我保留几分颜面,不成吗?”

齐珩兀地心痛,原本亲密无间的二人如今却生分如此。

她所谓的狼狈,本就是她为他生儿育女时所患之症。

那亦是他的罪证。

可如今她却几近自伤与自怯地对他说。

求你让我保留几分颜面。

这句话,虽无形,然其锋犹胜如水的并刀。

寸寸剜心。

那本就是他欠她的。

他没有如江锦书所说离开内室,反而他兀地大步上前,心疼地抱住江锦书的身子,她的身体有些凉,齐珩抱她抱得很紧,他想告诉她,他永远都不会抛弃她。

江锦书被他抱得一愣,随后她在他的怀里痛哭起来。

她委屈地哭泣,泪水浸湿了他的大半袍衫。

她身上浅浅的血腥味渐渐为雪中春信所替代。

“晚晚,对不起,是我让你受苦了,真的对不起...”

“我就在这,哪都不去,你怨我也好,打我也成...”

江锦书当真捶打在他的身前,一字一字地在哭诉:“我好恨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齐珩紧紧抱着他,任由她的厮打。

良久,齐珩没有叫旁人,自己将弄污的床褥换了来,江锦书换上齐珩的衣衫,缩在床榻的角落里,她黯然低下头,轻声道:“你,你废了我吧。”

齐珩一怔,他心口处隐隐作痛,他声音沙哑道:“你说什么?”

“我知道他们不想让我留在你的身边,我也知道崔知温封驳了新法,他是冲着我来的,不该牵连到其他无辜的人。”

“再说了,我现在这个样子,配不上你的皇后。”

“你废了我,选择其他家世清白、品行高洁的女公子,对你、对我、对天下都好。”

“我也,不会怪你的。”

齐珩低下头,他忍住泪水,他道:“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我配不上你。”

“你会有更好的女公子来配你的。”

“什么女公子,我通通不要,你是我的妻子,我们行过结发之仪,你还带着我阿娘的手镯,我除了你,谁都不要。”

他急忙牵住江锦书的手。

江锦书抬眼看向他,瞧了须臾,她淡然地挣脱开他的手,她轻声道:“陛下,妾做了个梦。”

“梦里,你不是这样说的。”

“我怕,那个梦会成现实。”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想再赌了,请您。”

“放过我吧。”

外殿传来瓷瓶落地碎成残片的声音,齐珩耳边翁鸣,他听不清周围的一切,唯独听见了一处的碎声。

放过。

这个词果真伤人于无形。

昔日她怀着他的骨血在他的怀中言笑晏晏,如今,她淡声地与他说“放过我吧。”

二人虽近在咫尺,却遥远如隔天堑。

他强撑着笑笑,恍若未闻。

他笑了笑,道:“晚晚,不提别的事好吗,你想吃橘子吗?”

江锦书直直地看着他,没有吭声。

她知道,齐珩在自欺。

齐珩径直拿起一旁黄釉盘中的橘子,他笑笑道:“这个外相不错的,想必很甜。”

他低下头,忍泪剥开淡黄色的橘子皮。

他将橘子果瓣放在江锦书的掌心,然而她轻轻一拂,那些果瓣滚滚地落在地上,沾染上细碎的灰尘。

齐珩一愣,垂眸看着那些落了尘的橘子。

江锦书看着他的侧脸,她希冀着齐珩因此而动怒,又希冀着齐珩依旧不计较地来哄她。

或许是因昨夜之事,齐珩再不敢与她说重话。

他没有她设想中的动怒,反倒淡笑道:“橘子不甜,不吃也罢。”

“我,我还有事,你安歇吧。”

齐珩狼狈地逃离此地。

***

齐珩坐在太液池边,静静地望着湖水。

“陛下。”

萧璋行礼道。

“坐罢。”齐珩微笑道。

萧璋撩起衣袍,便席地而坐。

“陛下,怎得突然来了太液池?”

齐珩道:“有些烦闷,便来这里了。”

“何时回清河?”

“五日后。”

齐珩点了点头。

“陛下,您后悔吗?”

齐珩默然片刻,而后摇了摇头,看向那水面,道:“我有憾,却无悔。”

萧璋清楚齐珩为了那些无辜冤死的百姓放弃了什么。

那是今上的全部。

“臣一直有惑,含凉殿那夜的事,殿下知情吗?”

“不要提,永远不要提。”

——

江锦书坐在铜镜前,齐珩轻轻抬起她的发丝,慢慢梳理。

他温和地笑道:“不知何时能给阿媞挽发。”

“晚晚,你要去看看阿媞吗?”

江锦书倏然起身,将那嵌了绿松石的金梳冷冷扔在齐珩的身上。

她冷漠道:“陛下,您想何时处死我?”

“不要再如此了,捧我登高台,又毫不留情地将高台拆下。”

江锦书垂眸道:“我真的累了。”

书案旁的阿媞陡然嚎啕哭了起来,她轻轻挥舞着手臂,妄图寻找双亲的怀抱,然江锦书不为所动,她淡然地躺回床榻,背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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