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99)
这他还未问两句,便已有人急匆匆跳出来替他开脱。
“臣身为国子祭酒,监内出此事,臣罪难逃,不敢乞请脱罪,事情原委臣已问过,原是昨日那学子深夜入藏书楼寻书,又因昨日风大,窗而未关,不甚吹翻楼内灯烛,燃及帘幕,才造成人亡楼毁之祸。”
“监内有矩,戌时二刻藏书楼即封,那学子亥时而入,三刻而引大火,是臣监管不力,乞请陛下降罪。”
南知文跪于殿中。
齐珩暗道:果不愧是国子祭酒,三言两语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这么说来,倒是那学子明知违矩而刻意为之了。”齐珩淡声道。
南知文还欲说些什么,却不料王铎先开口道:“陛下,火情已然发生,与其追究何者责任,倒不如商议如何安抚其家眷。”
“况此事远不及晋州之震重要,为免耽搁朝时,不妨于朝后书房内论罪决议。”
几名臣工附和道。
王铎之言确是不假,齐珩应允此事于紫宸殿书房论议。
待下了朝,白义见罪于齐珩前,他道:“臣请罪,臣疏忽。”
齐珩瞥了他一眼,亦知潜火兵虽隶属金吾卫,但白义终日在宫禁之中,如何能顾及这些事,实不关白义的事。
“起来吧,朕知道不是你的过错。”
白义方起身,道:“这几日确是风大,臣叮嘱过长安城内各处小心火烛,望火楼也算尽责时刻盯着,一发生火情潜火兵必即出,只昨日亥时无人值守。”
“火情还是临近国子监的军巡铺先发现的。”
“国子监内就无人发现走水了么?”齐珩疑惑问道。
“前些时日监试,而后便作了假日,学子们都归了家,是以国子监内未留几人。”
“那学子也是有些倒霉,偏国子监大门被礼部前些日送去的新坐具给堵住了,潜火兵原本该带的水囊根本运不进监内,种种差错才酿成此祸。”白义低叹。
齐珩默然,而后道:“那学子是谁家的?”
白义道:“臣问过了,那学子名黄晔,曹州人士。”
“出身布衣之家,先选入四门学,因通二经而补充为太学生,及第而升为国子学生。”
如此一说,黄晔算是国子学中唯一出身平民之家的孩子了。
如此卓越,却因火情而断送了。
倒是可惜了。
“让礼部着手安抚其家人,而后你将此事细节交于大理寺,让大理寺卿按律论罪相关人等吧。”
“臣遵旨。”白义躬身领旨。
入了夜,齐珩到了立政殿的门口,便听里面欢声笑语,原本郁闷与可惜方稍稍好转。
屏风后,甘棠与江式微在妆台前嬉闹。
听到脚步声,江式微看去,隔着屏风见白色锦袍的青年走来,忙起身过了去,笑意盈盈,凑身前去道:“六郎,你看我这个发髻好不好看。”
齐珩看着面前的女子,眸中闪光如窗外点点星子。
目光落在她的发髻上,确是与她平时所梳不太相同。
齐珩浅笑,转了下手上的扳指,而后道:“确实好看。”
江式微听后一笑,忙牵上了他的臂肘要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问道;“你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么?”
齐珩饮茶的手一顿,眼含惊讶。
江式微道:“你方才转了下扳指。”
齐珩听后无奈一笑,若江式微不说,他倒真还未意识到他有这个习惯。
“昨日国子监的藏书楼失了火,一学子未救出来。”
一听是国子监,江式微下意识与甘棠对视一眼。
毕竟国子祭酒与国子司业都是江宁南家人。
“这些时日风大,确是容易失火。”江式微颔首道。
“但照理说望火楼不会发现么?”
齐珩摇了摇头,道:“那时无人值守。”
“那倒真是可惜了。”江式微叹了一声。
“不过我怎么觉着这事如此蹊跷?”
齐珩抬眼看她,江式微徐徐道:“藏书楼戌时二刻而封楼,他亥时而入,如何入?亥时三刻而引大火,藏书楼里储藏着国子监内的所有书籍,因书籍珍贵,所以当初工部在建楼之时便会选择不易燃的木材,即便风大,短短三刻钟,四层的藏书楼怎么可能会火势滔天?”
“这几日风大,人尽皆知,家家户户都关禁了门窗,难道他不知道么?”
齐珩倒从未想过这么细,白义将条理梳得明白,他便也一听一过认定了这是一场无人预料的灾祸。
照江式微这么说,恐藏书楼失火一事,另有隐情。
齐珩忙步向殿外,打开门对高季道:“让白义即刻见朕。”
灯火微晃,殿内稍暗。
江式微坐在屏风后,瞧着屏风前的两个身影。
齐珩低头思忖着,并未出声。
细细思虑着白义方才的话,江式微想到什么忽然出声道:“你们一直在想火是因何而起,却未想那个学子。”
“假使这场火是蓄意而为,那他究竟是为了藏书楼,还是那个学子?”
齐珩沉吟片刻,他实是想不通,为一学子而毁一藏书楼,有何好处?
莫说他不信,搁旁人也不能信。
江式微道:“如果那学子知晓的事情比藏书楼的书还要重要呢?”
国子监藏书楼的书可谓汗牛充栋,何事能比藏书楼的书还重要?
“国子监事务繁多,且监试刚过,南祭酒一时疏忽也是有的。”齐珩忽然没由得想起了那官吏之语。
“高翁,前日礼部送来的监试选送的生员名单,你拿来我看看。”齐珩道。
原本礼部送来了单子,但他一直在忙别的事,便搁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