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卿(191)

“呸！”

颜老夫人一口浓痰啐到了颜正脚下，这啐得不光是力度，还是距离，阿沅怎么看怎么眼熟，虽然她知道曹氏门第微寒，没想到寒到跟陵水村一个水平。要知道如今的曹家在当地也是算得上拿得出手的家族，可见没少沾颜家的光。

其实阿沅不知道，颜老夫人早年的行为比这个还要不堪，她进门的时候可是把颜家阖府上上下下惊了一遍，颜太夫人为了能多活几年，早早就免了她的定省晨昏，平时能不需要她服侍就不要她服侍。

颜正今日见到母亲这般，心中难堪万分，又不免觉得颜听姝的根可能就是从这里坏了，怪不得祖父当年说以后颜家若是出事，一定就是坏在母亲身上。

曹姨娘只是一个姨娘，谢氏虽然没有为难过她，却也没有真正给过她任何实权，她更是连门都出不去，那香料究竟从何而来，颜正心里清楚得很，只是为了母亲的体面，不愿追究罢了。

可此事干系重大，颜正身为颜家大家长，除了顾及眼前的安危，更看谋划颜氏一族世代的安稳。

颜璟然年纪在这里摆着，娶妻生子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听姝到时候进了宫，一言一行更是不容有失，母亲是不能再纵容了。

颜正当机立断：“母亲放心，我有女如此，已无颜为人师表，更愧对圣上。我已经同太后辞官，明日就会上折子，忤逆母亲的请罪折正好一并呈上。明日一早你们就启程，母亲操劳了一辈子，该放手了。”

辞官？！

阿沅和谢氏都是第一次听说，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颜正对她们点了点头。

谢氏眼里流出一丝怜惜，夫君终究还是被拖累了。

颜老夫人此时彻底吓软了，跟个没了盖的老乌龟软趴趴地把着椅子扶手，喘都喘不上来一口气。

她才不要回颜家老宅！虽然颜家嫡脉就她们这一只，但是颜家是何等名门望族，旁系也豪不逊色，老宅里的那些妯娌没一个看得起她的，回去简直是活受罪。

“你...我、我就是死在家里也决不回去！”颜老夫人说着狠话，却是服软了，眼巴巴地瞅着颜正，质问道，“你干什么要这么针对我们了，听姝进宫难道不是好事吗！”

颜正在这一刻彻底死了心，有些人永远叫不醒，他明白为什么父亲宁愿每晚在院外散步到深夜也不愿意回屋歇息了，也明白为什么祖母总不给祖父好脸色，说他害了父亲一生。

“母亲不想回去也行，那我只有请叔伯几位长辈来京，当面问清楚听姝的东西就究竟是谁给的，到时候一切都交给长辈决断。”

颜老夫人一下子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跟见了鬼一样，嘴巴长得老大，哆哆嗦嗦地说着：“你、你不是我儿子…你、你就是那个老虔婆养大了克我的，我、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我一进门就知道，你们姓颜的都不喜欢我，你爹也不喜欢我，我这一辈子啊…被你们害惨了！”

说到伤心处，她捶胸顿足，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要把满腹委屈都发泄出来。

相反，曹姨娘异常安静，一双秋水般的眼眸此时黑沉得可怕，麻木又空洞。

颜听姝还想再争取留下母亲，却被曹姨娘一把抓住。

“没用的。”她摇摇头，嘴角溢出无比苦涩的笑容，颜正连亲娘都不管了，怎么可能还会顾惜她？

她进门的时候，颜正就说过，接受她都是为了不让谢氏被人非议，被婆子刻薄，要她以后一定要尊敬夫人，绝不可有半分逾矩的念想。

他并不是说说，要不是谢氏开口，他绝不会踏进她屋里半步，就算那事就像是在赴刑场，完事后他的脸色，曹姨娘一辈子都忘不了。

等有了颜听姝，他就不再碰她了。

耳边响彻着老夫人“我这一辈子的”哭嚎，她想笑，又恨得牙根发紧。

该！姑母这一辈子过得不好就算，也看不得别人好！

把她骗进来做了妾，害了她一辈子！

命，都是命！

曹姨娘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颜听姝，她假装吓坏了扑倒听姝怀里，用极为微弱的声音：“忍，在你进宫之前不管遇见什么事都忍下来，不要管祖母和娘了，你只要能进宫我们怎么样都行，好孩子，一定要忍下来，记住娘的话！”

曹姨娘说了什么，颜听姝已经听不进去了，身体深处撕裂般的疼痛到现在丝毫没得到任何缓解，现在整个人疼得仿佛要被生生撕成两半！

颜听姝捂着心口，为什么，难道她不是爹爹的女儿吗？

为什么阿沅跟别人不清不楚，就能得到维护，她当了妃子，对家里来说不是好事吗，为什么爹爹就见不得她的好！

~

畅春园里，秀女们走后，太后在梁帝床前略坐了坐也就走了，她现在看见儿子多多少少都有些恶心。

梁帝头还晕得很，就没送。他这会儿只觉得身子有种被掏空的虚弱，惫懒之极，但同时心底那种被撩起的火苗还没有彻底熄灭。

颜听姝那贱人到底用的什么香！

言公公送太后出去后就回来了，只见梁t帝灌了一口茶，赶紧让人端来一直温的汤。

“圣上口渴的话，先喝这个吧。姜太医特意开的药膳，清热去火。”

好一个清热去火！

梁帝阴沉着脸，接过来一饮而尽：“人都关起来了？”

言公公腿还瘸着，脸上也有被太后扇的巴掌印，但梁帝对他深信不疑，所以太后也就放了他回梁帝身边伺候。

言公公接过碗，回道：“都送进慎刑司了，老奴一会儿亲自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