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坠落一千次(36)
谁知,一句「静筠,我回来了」才刚起了头,傅斯乔便已彻底愣在原地。
廿壹
傅斯乔从未在阮静筠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空洞的表情,连展示柜里摆放的没有灵魂的瓷娃娃都不足以形容。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好像世界万物都已烟销灰灭,不见踪影,又仿佛只是她自己不存在了一样。
见阮静筠的双眸落在不知名的虚处,空无一物,傅斯乔下意识地在她面前摇了摇手,语调亦不由自主的放到极轻处:
“静筠?”
“傅少爷,小姐能听见,也能看见。”
阿糖见状,慌忙上前几步,解释道:
“她只是不想搭理而已。”
不知是否因想要逃避什么,傅斯乔此刻宁愿骗自己去相信阿糖的话,信她只是因为生气不愿理他,而不是根本「搭理不了」。偏这不合时宜的心开目明耀威扬威,使他「蠢」到只肯相信自己看到的。
风扫过树梢,连起细微的「沙沙」响动。
傅斯乔心头突兀一紧,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然抬掌握住了阮静筠交迭着放在膝上的手。事后,他才发现,自己刚才竟是在怕她被一阵轻风卷走,再也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
他离开的三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糖依旧嘴硬着答:
“小姐没有生病,也不是被恶鬼夺走了魂魄,她就是变得不爱说话了而已。”
下意识的辩解,陡然拔高的声音,以及其中根本藏不住的哽咽。
「果然出事了。」
像是为了应和她似的,阮静筠的视线忽然转动到了蹲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身上。
傅斯乔辨不清楚时间过去了多久,只觉得与她对视t的每一秒心脏都紧缩到发麻发疼。从陌生到想起,阮静筠的唇角终于突然有了个小而浅的梨涡绽开。
“傅斯乔。”
是许久不曾开口的哑。
“是我。”
傅斯乔望着她,轻声答:
“静筠,我回来了。”
小心翼翼,如同怕打碎什么。
而她,却只是专注地盯着他的嘴唇,确认他不再开口了,才又说:
“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目光温柔,他陪她再三重复。
阮静筠又说:
“你是来退婚的吗?”
答案原本为「是」,傅斯乔却说了「否」。
可阮静筠统统无视,只是自问自答道:
“我知道的,你是回来退婚的。”
她的目光明明已经落在他身上,可仔细一想,却又好像并没有听见他刚刚讲的话,傅斯乔浸在了错愕里,一时之间,忘记了要说什么。
阮静筠偏头看着他的嘴型,等了好一会儿,见他没说话,便再次开了口,却同他讲了句:
“对不起。”
傅斯乔根本不知这声道歉从何而起,可他的眼眶却骤然发了红,攥紧了她的手,他用极慢的语速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她:
“小筠,我是回来带你离开这里的。你听见了吗?”
他从来都知道,这是她最想从他这里听到的一句话,也是这么多年,他能许给她的最好的承诺。
阮静筠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也许是太过专注,又似乎他说得话实在难以理解,她的眉间渐渐锁起了小小的「川」字。
过了好一阵儿,褶皱被风抚平,阮静筠才终于回答说:
“我同意的。”
傅斯乔想她这次是听见了。可紧随其后,她立刻接了一句:
“盼你幸福,再见。”
这句话,她是笑着说的,用极其平静,甚至到了与己无关的表情。
傅斯乔想:
「原来,她还是在讲自己要说的话。」
而这,也是这一天,阮静筠同他说得最后一句话。
原因是,她突然瞧见一只蝴蝶从傅斯乔身后飞了过去,视线便追着走远了。
一直走,一直走,最终又走回了虚无里。
阮静筠虽不再开口,但傅斯乔却突然有了大把的事要做。他必须查清楚,究竟是什么,害她成了眼下的模样。
傅斯乔赴欧的那年夏末,阮静筠与人约好趁夜私奔。
她成功逃出了阮宅,码头几乎近在眼前,也许只差一点,她便可登上离开临城的船。可在那之前,在她刚从黄包车上下来,还没走两步路的时候,忽然前方传来了一个熟悉非常的声音。
“阿筠,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提前回了临城的阮三爷。
结果可想而知,仅那一步之遥,阮静筠被迫踏上了「回家」的路。可她偏不死心,趁着汽车停下又将启动的短暂瞬间,竟在父亲猝不及防之时,拉开车门跳了出去。
司机停车去追,逃跑的阮静筠原本也一直是在视线内的,只是夜晚的码头刚刚卸下了大量的货物,拥挤的堆压在一起。也就只是一个错眼,前后加在一起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阮三爷再次瞧见自己女儿的时候,便已是她被人从河里救起后奄奄一息的模样。
码头人员复杂,消息走露得飞快,「阮家七小姐同人私奔不成,走投无路,投河自尽」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临城。
“静筠不可能选择「自杀」,无论发生任何事,为了任何人。”
傅斯乔说得斩钉截铁。
“她那个姨娘当时也这样讲,可证据就摆在眼前啊。傅大少,你也清楚的,我表姐是会游泳的。如果不是一心寻死,怎么可能忍到只差一点就会被淹死的地步?”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
傅斯乔心中存疑,却明白电话那头的许知秋无法给他答案,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