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如死灰后(138)
一室黑暗。
有光再次照进来的时候,容诀已经起身,自己穿戴好了衣裳。
其实也没什么,依旧是之前诏狱时的那一身囚服,他只简单将自己披散的头发束了起来,好更干脆利落些。
早膳都没有用,容诀也没什么胃口,就听东六所外传来一阵纷至沓来的急促脚步声响。
是刑部的审查官员列队过来了。
东六所大门完全敞开,所有侍奉的下人俱垂首低眉退至一边,小豆子也不例外。
容诀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刻。他亲手打开殷无秽囚困他的牢笼,走向了另一个危险难测的渊狱。
“既然你自己出来了,本官就直说了!奉上谕,原东厂督主容诀挑起政变,祸乱宫闱,东厂辖下所有涉事人等已全部处理完毕,现问首领之责,按大周律法,羁押审讯!来人,押下去!!”
说罢,两名刑部侍卫从两小分队之首出列,快步跑向容诀,一左一右擒住他胳臂反扣在身后,将人牢牢制伏。
“带走!”为首的刑官说。
容诀十分顺从地被人羁押带走,一步一步走向他为自己亲手安排的结局。
坦然迎接即将到来的刑讯审判。
第73章
容诀被刑部羁押的消息传进殷无秽耳里时他整个人不可置信,继而大为光火,沉声责问下头的人怎么不事先禀告于他。
总管太监战战兢兢跪下答话:“东厂督主的审讯定在小年之后,这是陛下一早说过的,且他被陛下关押在东六所人尽皆知。刑部官员以为,这是陛下的谕旨,方才一早赶过去抓人。”
“人尽皆知?”殷无秽瞠目结舌。
总管太监嗫嚅:“……是,太医院、御膳房、织造局包括前朝全都知道。所以,诸位大臣都以为是陛下的意思,这才将人拿了。”
殷无秽不可置信地又不可置信了一下。他明明有掩藏痕迹,封住口风,为什么还是这么快就暴露了出去。
被他关押在东六所——
几乎是一瞬间,殷无秽就全明白了。
他怒极反笑,跌坐在龙椅上,口中喃喃:“原来是这样,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都是安排好的……”
他在拼命抹除一切痕迹,容诀却在处心积虑地故意散播他在东六所的消息。
悄无声息,立竿见影。
所有密而不发的草蛇灰线在这一刻全部发挥作用。
让容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被关押进刑部大狱,三法司一同会审,连他都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容诀到底要做什么?
巨大的恐慌紧紧攫住了殷无秽的心脏,肺部被不断挤压,让他连呼吸都变得艰涩,青年帝王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过的失控紧Ⅰ窒感。
他头晕目眩,冥冥之中似有什么东西彻底抓不住了。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总管太监忧惧交加的声音将殷无秽拉回现实。
殷无秽手撑在龙椅扶手上,少顷才缓和过来。
“刑部审讯到哪一步了,孤要去看看。”殷无秽听见自己颤抖的声线。
“现在……证词应当都记录完了。毕竟,年关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东厂督主一被关押就立刻被提审了。”总管太监说话时头都不敢抬,他虽然不清楚陛下的态度,但总有种大难临头的直觉。
这种强烈的直觉教人头皮发麻。
“带孤去刑部大牢。”
“是。”
·
与此同时,刑部牢狱。
容诀低垂着头,长发散乱,发尾末梢一滴滴地往下坠着浓稠的鲜血。长发之间隐隐露出来的一张面容血色尽失,惨无人色。
身上就更不必说了,白色囚衣被鞭子抽到布料绽开,细嫩的皮肉翻卷,宛如被野兽利爪划开的森然巨口。
容诀头晕地厉害,幸好早上没吃东西,否则,只怕胃都要呕出来。
头重脚轻的失重感死命拽着他,手脚被捆缚吊起还不算,他腰上锁了一根粗长的铁链,鞭子每抽一下,都带动其铮铮作响,磨得容诀腰身剧痛难忍,不停颤栗着。
真正的审讯就是这样,容诀司空见惯,到了自己身上虽早有预备,却还是痛地险些承受不住。
他不敢昏迷,这么大冷的天要是被泼冷水,恐怕真的捱不过去。
只能强撑精神。
然而,这些官员当真贪得无厌。
政变之时不少官员都战队到了熹王一边,熹王落马之后这些人虽然及时抽离,却很难再得到新帝的重用了。他们深知这一点,想要洗去嫌隙重获圣眷,就必须要有一个跳板。
现在,容诀来了,他们逼他承认所有的罪责,所有的无可奈何。
他们全是被利用的,是不得已而为之。
容诀固然有错,但他只肯承认自己的那一部分,这群蠹虫想踩着他上位,门都没有,当他这些年东厂督主的位子白坐了。
有些事情他承认,不是因为他解释不清楚,而是官场从不是非黑即白的,一旦解释势必会牵连到更多的人,麻烦缠身,朝廷动荡,进而失去威信力,无人可用。
多年来根深蒂固的大局观刻在了骨子里,容诀不是拎不清的人,这是其一。
其二,他想要离开,想要步入新生活,这个旧的身份就必须彻底舍弃,无可再追溯。他供认不讳政变的罪名刚好足以宣判他的死刑,身死名灭,往后就不必再操心了。
容诀甘愿承认,不代表他就任由人泼脏水抹黑。
这种蠹虫合该在新帝登基之后被逐一拔除,省得浪费国帑。
他没想名垂青史,却也不会逆来顺受,遗臭万年。
东厂督主最好的结果就是功过是非难论,不同的人各抒己见。随着新帝的登基,他这个旧帝的爪牙也随之被论罪处置,泯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