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497)
嬴淳懿大步踏进来,开口便道:“沙思古酒囊饭袋,阿斗不如,要想通过他挖到南越内部的消息,需得转几道弯,代价太大,也难保他骑墙。本侯决意直接派探子潜入。”
另两人皆知晓这南越质子是个什么东西,都没反对,王正玄只是提醒:“派去的人手可要慎之又慎。”
嬴淳懿颔首领了好意。他通过五城兵马司和荟芳馆,搜罗了不少可用之人,现下说出来就是已经挑好人,送过去了。当然,沙思古这边也不会直接放弃,就慢慢地磨。
重说起议和之事,他的意思也同两位大人一样,并且直白许多:“此行凶险,不该让王大人涉险。”
王正玄却正色道:“多谢侯爷为下官着想。但某并非不敢涉险,北黎下官去得,南越自然也去得。只是要去得有成效,若白走一遭,那不如不去;若是于大事有成,那押上性命也无不可。问题是这南越人葫芦里到底冒的什么坏水儿?”
嬴淳懿再道:“这事蹊跷得紧。南越地小,兵不强马不壮,若有自知之明,就不该对我边土有任何肖想。但他们不止发动了突袭,议和以来,那使臣虽装作卑微老实但实际滑头得很,这态度就不对。好似有什么倚仗一般。”
“最离奇的是,顾横之到京,代表南方军要求交出躲藏在奴隶背后发动突袭的大贵族,依照南越使臣给的那套奴隶叛变的说法,他们几乎是不可能同意的。但秦毓章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那南越使臣说服了交禹王,竟然也答应了。似乎是要不顾一切,竭力促成条约。”
“傅禹成和那使臣走得很近,指不定吃了多少好处。”王正玄接着侯爷的话,若有所思,“如侯爷所说,未必不是里应外合,借由此事来掩盖什么。”
“可这事儿怎么查呢?”
裴孟檀道:“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这约书不能送!”王正玄立刻意会。
“南越力弱,就算有犯我朝之心,也不足为虑。”嬴淳懿拧眉,所思虑的却不止一道约书,“但若有人吃里扒外,给南越人带路,那麻烦可就大多了。”
他沉吟片刻,“得想办法,尽快阻止此事。”
裴孟檀笑道:“侯爷可记得,范睢既相时,王稽对他的衷告。”
范王皆是列传人物,但这一问肯定不是为了考校才学。
嬴淳懿回忆道:“事有不可知者三,有不可奈何者亦三:宫车一日晏驾,是事之不可知者一也;君卒然捐馆舍,是事之不可知者二也;使臣卒然填沟壑,是事之不可知者三也。”
他不紧不慢地说完,心中随之了然,“本侯这就安排,叫南越人出得了宣京,出不了南境。”
王正玄很快也明白了,“那我可要做何准备?”
裴孟檀却道:“你不必做什么,侯爷也不必费心思在路上。就叫那南越人,填了鸿胪寺的沟壑罢。”
第214章 三十六
腊月初十,傍晚。
冬日天暗得早,打着金雕旗的车队堪堪赶在暮鼓响起之前抵达永定门,排队过城检。
殷侯与贺长期骑马领队,贺今行则与持鸳一道待在后面的马车上。他本是骑马骑惯了的,但他大哥不知为何,坚持要他坐马车。他不与对方拗。
“这天看着又要下雪了。”马车动得慢,持鸳就掀起车帘,看看许久未见的城池,低声说:“指不定又要下一夜,主子明儿个去见陛下,得穿一双厚厚的护膝。”
“阿已听姑姑的。”贺今行也向车窗外看去。
天寒,此时还在城外奔波的大都是没得选的人。俗谚常说“瑞雪兆丰年”,但对南方是好事,北方就未必。不知宣京今年炭价几何?
此时出入城的人流不多,殷侯的车队不需搜检便放行,马车很快驶入城门洞。
贺今行将要放下车帘之际,忽听迎面一声高喝。
“贺灵朝!”
所有人马骤然停顿,贺长期沉着脸回头,哪有非亲长的男子当街直呼女孩子闺名的?
一瞅,却是顾横之那混球弟弟。
他捏了捏拳头预备下马去揍人,贺今行先他一步下了车,对他们说:“阿爹,堂兄,你们先走,我等等就回。”
啥?贺长期不愿意对妹妹说“不准”,搬救兵似的叫了一声“大帅”。
贺易津却完全没有对上他脑里所想,只道:“那咱们先走,别耽误后头进城的人。”看他脸色不大好,又说:“放心,阿朝认得回侯府的路。”
“……”行吧,贺长期瞪了一眼那小子,跟着进城之后还频频回头。
然而顾莲子毫无所觉,一双眼睛只死死地盯着贺灵朝。
“你怎么又回来了?”他的声音甚至含着怒气。
话未说完,“咚”的一声,鼓声响彻城楼,荡向城内外。待一百零八道鼓声之后,四方城门就要关闭。
“三年期近,陛下有召,我当然要回。”贺今行说罢要进城,顾莲子却站在原地,他便回头拉起对方胳膊,“走啦。”
但对方一动不动,他又不敢太用力怕把人拉伤。僵持片刻,他叹了口气,“莲子,这回又是为什么不高兴?”
“你就不能装病?”顾莲子没头没尾地质问,几乎是吼出来:“找借口拖延,或者半道偷偷溜走?”
“你不是一直都很有办法吗,为什么不想办法留在稷州,为什么召你回来,你就一定会听话地回来?”
你为什么不远走高飞,隐姓埋名,从此自由?
早在圣旨去遥陵宣旨的太监复返,嬴淳懿说贺灵朝快要回京的时候,他就在想,她为什么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