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734)
晏尘水“哦”了声,“这样啊。”
“晏大人。”贺今行适时行礼,见那桌上已摆好两副碗筷,心知他们父子大约是有话要说,就告辞道:“既然你爹回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晏尘水送他出去,约定明日再聚头。
他带着秦幼合给的伞从千灯巷出来,横穿大街,往东去冬叔的医馆。
半路上雨霁云收,太阳露了脸,放出白惨惨的光芒。
谢灵意打马到荟芳馆东角门,这里已经停着好几辆样式差别不大的青布马车。朝廷遇棘,边关遭难,前来荟芳馆读书的士子们为表心系时局,忧国忧民,皆爱以朴素示人。
他扫了一眼那些马车,看到其中一辆,目光顿了顿。
进馆后直往后堂,不出所料,裴相爷也在,正与忠义侯对弈。
他屏退侍从,将得来不久的信交给忠义侯,“我去的时候,晏永贞也在,所以晏尘水只交给了属下这封信,没有多说其他。”
“嗯?能让晏永贞放下公务回家教育儿子,看来晏尘水还真是查对方向了。”嬴淳懿落定黑棋,才展开信纸,一目十行地扫完,便递给对坐的裴孟檀。
后者看罢,说:“若这后生所言不假,顺着查下去,当有一桩可用的把柄。”
嬴淳懿直问:“那依老师之见,现在的时机如何?”
裴孟檀思虑道:“振宣军断粮,军中内乱,本是天大的责任要有人来担,可惜许轻名赶了巧,直接将事态压了下去。现在苍州战况未卜,一日还需要江南路作为支撑,局势就扑朔迷离不得明朗。柳从心那封举告信递到面前,陛下也没有处置,之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现在再去参劾他,未必不会是同样的结果。”
嬴淳懿却挑眉道:“本侯以为,这正是陛下不信任秦毓章,开始提防他的表现。苍州之战固然需要许轻名治下的江南路来稳定大局,但北黎人已经答应借兵,距离战争结束的日子不会远了。与西凉人的战争一旦结束,秦毓章倚仗顿失,难道还能像往日一样稳坐钓鱼台?”
“在此之前,将他过往的罪行一点点挑到明处,哪怕陛下表面忍耐,背后也只会加重猜疑。更何况,这一把柴不添下去,怎么知道它会悄然熄灭,还是引火燎原?”
裴孟檀沉吟半晌,让了白子,微微叹道:“侯爷打算怎么做?可要联络陈大人他们?”
“不必。”嬴淳懿将自己的打算细细道来。
谢灵意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完,起身去草拟折子。
时间转瞬即逝。
廿五朝会,贺今行早早抱着奏折到端门候朝。
从昨日午间回城到现在,抱朴殿没有一点传唤他的迹象。升朝礼拜之后,他循例诵读奏本,皇帝也无任何不同寻常的反应。这令他的预感越发强烈,那两个欲行刺晏尘水的漆吾卫并非受皇帝命令,指使他们的另有其人。
这个人会是谁?
他退回班列时,目光从前排的几位高官重臣身上扫过。这些大人物们或从容或儒雅或清癯,皆站得稳当。
近几日朝事颇多,气氛紧张,但能让百官议论的并无两件。”
众臣都以为今日朝会能早些结束之时,忠义侯执笏上前,躬身朗声道:“陛下,臣有奏。”
第277章 二十
“你能开口奏事还真是难得。”
明德帝看着阶下青年,宽肩长身挺拔如旗,梁冠朝服一丝不苟,端得是正气凛然,看不出有什么别样心思。
但眼下这个节骨眼,还能是为什么?遂哼笑道:“准奏。”
嬴淳懿便徐徐道:“天化十五年三月末,陛下任命臣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同时吏部新任了两位副指挥使,其中一位名为‘赵睿’。”
“此人上任之后,多次玩忽职守,屡斥不改。三年的辅助考评,臣都给了此人下等,然而最后吏部评出的结果却总是中上,不涉贬黜。臣百思不得其解,是以着手查了查他的出身经历。”他声量高,语速不快,大殿里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先前还想着散朝的官员们一个激灵,有认得赵睿的更是开始在心里琢磨。
兵马司带个“兵”字,但并不归属兵部管辖。因早年承收恩荫之故,什么人都能往里面塞,虽然经历过一次整顿,却难保就没有各家的眼线。不论是谁任指挥使,只要有脑子,想必在上任之初,就将一干副手查得清清楚楚。
现在说这些,这些官场上的老油条当然不会相信,只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肯定不是小事,遂都收心细听。
就听忠义侯继续说道:“赵睿本为稷州卫指挥使,在重明湖泛滥当夜,迟误救援。后被查出他通过其属下袁三儿与陆潜辛陆大人勾结,填沙燕子口,致使重明湖泛滥,进而侵吞赈灾银。”
话里出现了站在这座大殿里的人,诸官都看过去。
陆潜辛叉着手,身体稍往后仰,面带微笑,十分放松,甚至回应了一两道目光。
旧案重提,所图必定不小。但不管怎么提,与他能有多大关系呢?
位于后排的贺今行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微微皱眉。
重明湖填沙案终止于陆潜辛的自首,波及稷州诸多文武官员。但他曾夜访稷州卫大营,深知赵睿此人本性贪生怕死、贪图享乐,有玩忽职守、不察民情之罪,却未必真的参与了填沙。
思虑间,嬴淳懿加重了声调:“事发之后,他与稷州知州杨语咸一同被押解进京。杨语咸被判处杖刑,流放苍州,而赵睿罪行比他更加严重,却因为贿赂了秦毓章秦大人三千两黄金,而免于刑罚,甚至还能担任兵马司副指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