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嘉羽看着慕夕那突然蒙上了一层悲伤的眸子，怔愣之余，心头亦是有些闷。

她虽然胆小又爱哭，可每日都跟朝阳似的，明媚又生机勃勃，哪有如此刻这般笼罩一身的悲哀与无力。

“不说这些了。”她吸了吸鼻子，露出笑脸来，“过一日便是一日。嘉嘉，明日我们便启程去瀛洲吧。”

风嘉羽未料她竟主动提及去瀛洲之事，刚要开口，却听慕夕继续道：“你的伤也好了，你的长辈还在家等你呢，找到药你便回去吧。”

“那你呢？”风嘉羽几乎脱口而出。

“我啊，继续种我的草药，开我的医馆，每日做好多好吃的给猎猎和肉包子呀！”慕夕偏过头，未再看风嘉羽。

“你没有丈夫，会被抓到祖洲生孩子、上战场的。”风嘉羽停下了脚步。

“你也看到了，有丈夫也会被抓去祖洲的……”慕夕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手不由抓紧了腰侧的袋子，“你不是这里的人，身手又这般好，你可以走的，不应该被我连累进三洲的战事里。”

风嘉羽心中的郁闷愈发沉甸甸。

可在这郁闷之中，又有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也是奇怪。

“离开这里，你真的只有三年寿命吗？就没有解除之法？”风嘉羽沉默了下，问道。

慕夕抿了抿嘴，然后抬头坚定道：“没有。离开这里，我很快就会死掉。”

所以，我没法跟你一起离开。

风嘉羽却说：“既然瀛洲有长生不老的仙药，那一定有解除之法。”

要走一起走，我一定找到办法带你离开。

慕夕看着风嘉羽好看的桃花眼，鼻子一酸，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

落日即将西沉时，两人终于回到了镇上。

快到时，风嘉羽便察觉到了不对劲。风里有血和火药的气息。

待进了镇，看到遍地狼藉，以及一扇扇被强行轰开的门，两人面色大变。

慕夕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往家中跑。

“猎猎！”

原本温馨的小院乱成一团，她跑遍了所有的屋子，没有看到猎山的踪迹。

风嘉羽站在院子里，死死盯着血肉模糊的一团。

这是慕夕养的小狗肉包子。

他仿佛看到了当时残忍的画面：

肉包子大叫，试图阻止来人，后者却一把抓住它，将它狠狠扔在地上；肉包子浑身抽搐不止，呜呜惨叫，那人抬脚用力踹了下去。

一脚，两脚……只至它再无声息，也再无动静。

第二千零四十一章 都死了

“猎猎！”

风嘉羽猛然回神，伸手抱起那团血肉，将它放进了一边的篮子里，盖上斗笠。

不能让慕夕看见，她会难受的。

“嘉嘉，猎猎不在。”可她还是哭了。

只不过，这次她一把将眼泪擦去，倔强地不让眼泪再落下来。

“去外面找。”风嘉羽拉住了她的手。

虽然渺茫，但仍旧希望有生者，可以告诉他们究竟发生了何事，他才好沿着线索去找猎山。

可找了几家，他便后悔了。

慕夕的脸煞白，他亦是愤怒又惊骇。

那几户家中，年轻男女俱已不见踪影，只剩下老人和小孩躺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慕夕跪在地上，颤着手想要合上鸢鸢的眼，可她一碰到女孩冰凉的肌肤，眼泪便夺眶而出。

“鸢鸢她才五岁啊……”慕夕失声痛哭。

风嘉羽单膝跪地，替慕夕合上了鸢鸢的双目。

“奶奶，夕夕姐姐成亲啦！夕夕姐姐送我喜饼呢！”风中似传来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然而，这一切已是天上人间。

风嘉羽不忍再忆。

“我们继续找。”慕夕一把擦去眼泪，站起身来。

“你——”风嘉羽开了口，却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他很清楚希望渺茫，也清楚会看到更多的尸体、更多的悲剧，而这些人大都是陪着慕夕一起长大，或是慕夕看着长大的。

每推开一家的门，便等于在她心上戳一刀。

他不知道，等走完这个镇子，她还受不受得住？

“也许还有活着的人呢？也许还有救呢？”慕夕毅然走出了屋子。

风嘉羽见此，紧跟其后。

夕阳直直坠落，天地之间一半是暗沉的阴晦，一半则是浓郁的血色。

当走进小镇最后一户人家时，落日已彻底隐入山中。

暮色沉沉，一道如血晚霞打在面容惊恐扭曲的尸体上。三月的风，本已没了冬日的阴冷，可吹在慕夕身上，却冻得她寒战连连。

整个小镇，无人生还。

风嘉羽不禁握住了慕夕冷得跟冰块似的手，暗自往她体内输送了一些内力。

感到一股暖流由手涌向四肢百骸，慕夕跟木偶似的偏过头来，怔怔瞧着风嘉羽，许久才说了一句：“他们把有用的活人都带走了，把没用的人都杀了。”

“‘他们’是谁？祖洲人吗？”风嘉羽问。

“也可能是瀛洲人。”慕夕说。

风嘉羽很快便反应过来，瀛洲虽然胜了，可损失也定然不轻，且念及祖洲会去流洲征人，他们便也动手来抢，一来不给祖洲休养生息的机会，二来瀛洲也需要填补因战事失去的人口。

这里究竟是怎样一个世道？！

“慕夕，是先把这里的人埋了，还是去追回被抓的人？”

风嘉羽看着慕夕，这个选择他不能帮她做。

第二千零四十二章 怎么救人？

慕夕深深吸了一口气，决绝道：“去追回被抓的人。”

逝者已逝，生者却还要想办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