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看着这只躺在自己面前四仰八叉丝毫不知羞耻的猫，叹了口气，心想做猫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一种成功。

——“喵~”

夜深, 大家挤在一间房里放好铺盖。

“好吧, 你说从哪里按起？”许念坐到床边, 把帘子从里面拉上, “肚子还是尾巴根儿？”

曲莲仰起脖子。

许念笑了笑，把猫拖到怀里。

他挠猫下巴的动作十分娴熟，由轻到重, 手指轮流发力，如乐师拨弄筝弦。

“呼噜呼噜……”曲莲眯起眼睛，鼻尖红得似樱桃，尾巴摇来摆去, 显然舒服极了。

“好啦。”许念梳过它后背的毛, 然后揉一揉肚子, 停下了动作，“今天到此为止。”

曲莲忽然梦醒, 睁开眼, 用爪子扒住人的胳膊：“这就好了？不行, 我正舒服着呢。”

许念把枕头拿过来放平, 躺下身道：“等你完成任务我再奖励你。”

曲莲：“喵呜——”

许念微笑：“别撒娇了, 会英，明天见。”

*

第二天清晨，曲莲不见了。

许念床上床下翻找许久, 发现猫笼也少一个，还有那套布衣被什么人穿走了。

小石头道：“许二哥, 曲莲是不是去找黄鼬打架了？”

许念哭笑不得：“是，咱们别管它，它坚持不了太久就会回来的。”

他们按计划行事，洗漱之后，许念被着竹篓带白大人和芹娘从客栈出发。

小舟在四通八达的河道钻来钻去，先往南一个坊，再往西边两个坊，来到十梓街。

艄公道：“这儿右边是教场，往前去一二里是巡检府，再往右边是参将府。”

许念谢过艄公，走到岸边。

他把芹娘抱在胸前，让她用目光指引方向，带自己去林都头和三花被抓走的地方。

白大人在背篓里一咪一咪的。

“真是灯下黑。”许念道，“这一带都是官府衙门，他们却丝毫不收敛，就在这里挖坑设陷。”

他沿着青石板路走了一段，来到相对而言算是人迹罕至的一座断桥旁。

芹娘：“喵喵喵——”

许念便知道就是此处了。

他放下竹筐，开始四处查看。

柳叶之下布满青苔的泥土中赫然可见一片用黄土新填起来的方块。

这个方块定然是捕猫陷阱，只不过捕猫人十分狡猾，没过两天就把陷阱填平，掩盖了原有的痕迹。

芹娘闻着气味，在旁边坐下，徒劳地想刨开泥土。

白大人也从背篓里爬出来，绕着陷阱慢慢蠕动，一边拨开落花，一边嗅闻气味。

——“咪！”

突然，白大人甩了甩脑袋，似闻到不同寻常的气味，立即抬起头叫唤许念。

许念道：“你是说这里有线索？”

白大人点头：“咪~”

许念翻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物件，但想到白大人毕竟有断案经验，应该不会弄错，于是趴下来再仔细观察。他几乎要把脸趴进泥土里，才终于看见有几根细丝。

——“有了，有东西。”

许念用指尖掐住细丝往上提，拎出一片碎纱。

纱是黑色的，像夜行衣的头罩或腰带的材质，很可能就是那伙捕猫的人留下的。

许念小心地把碎纱装进一个小瓷瓶里。

他们随后到酒肆里去打听丢过猫的人家，又发现了几处放猫笼和陷阱的地方，收集到更多的这种黑色碎纱。

但除了这些碎纱，没有人见过黑衣人长什么样子，也没有看到留下的脚印、头发、胡须等。

这些碎纱就是他们获得的全部线索。

*

艄公撑着小舟回到平江路的客栈。

许念蹲坐在木凳上，手托着下巴，很是苦恼。

方才那些丢了猫的人家，一听到有人要来管这件事，表现得是那么的激动。

——“许郎，我家那貍花仔才三个月。”

——“如果遇到我们家墨墨一定要带它回来，酬金不是问题。”

——“娘，小囡囡迷路了，快让哥哥去接它回家。”

他忘不了老人脸上的担忧、大人脸上的焦急以及孩童的啼哭。

可是手头收集到的线索太少了。

“我只有几片碎纱。”许念自顾自道，“就凭这几片碎纱，怎么能找到狡猾的黄鼬。”

小舟行驶到水道的尽头，看似前面没有了路。

可就在这时，艄公一竿子撑下去，船头调转方向，船又驶入了另一条笔直的河道之中。

“少年郎，这儿可是苏州。”艄公的脸挡在阴影之中，“你看，能解开这个谜团的人，或许就站在岸边等你呢。”

许念一开始还不知何意，往岸边看去。

只见罗三郎又高又瘦的身影似根竹竿立在那儿。

许念幡然醒悟，站起来对艄公鞠了一躬：“多谢高人提点。”

仅凭他和他的猫确实是看不出什么的，毕竟这片碎纱太小，未见什么纹案，也是常见的颜色。

然而对于开纱店的罗三郎来说这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纺织匠人最擅长的便是在细微之中洞察乾坤。

许念再次请罗三郎进自己的房间，关紧门窗，把丝帕放在桌上，小心的解开。

罗三郎一见碎纱，眉头微皱：“哪里来的轻容纱？”

许念道：“这是我们在陷阱和捕猫笼的附近找到的，罗大哥，你看一看认不认得。”

罗三郎挽起衣袖，用手拈起一丝：“这纱衣不是成衣铺或丝绸坊现成的，是专门订制的。”

许念道：“何以见得？”

罗三郎道：“你看这薄薄的一片其实有上下两层，表面的纱由一根地经一根绞经织成，叫做纱罗，细密轻软不容易勾丝，里面是平纹方孔纱，能撑起纱衣不至于使其贴在体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