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帝(208)
“后悔什么？”
“当初……我不该设计逗你现身……也不该……在认出你就是那晚带我从南风馆脱身的黑衣人时，表现得那么欢欣……”
闻言，鹤川眉头霎时皱紧。
听到眼前的人是在后悔与自己相处的事，不禁有些心急，连带着不解、不忿、不甘的情绪，连忙追问：
“为什么？”
“……”
许承钦沉默良久，复又言说，“在我身边很危险……曾经在我身边的那些人……没有一个能够全身而退……我大抵是命犯孤煞的人……”
说至此处，许承钦苦笑一声，“可我当时太过孤寂，太想有个人能跟我说说话，竟是忘记了那些人的下场，竟是……无意之间，把你也拉进了我身边的泥潭中……我后悔了，我怕我因一时孤寂而产生的心软，会害了你……”
“……”
鹤川听着这些刺耳言语，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收紧，抿紧唇线，没有吭声。
许承钦说了这么一大串话，再次扬手灌了一口酒。
抬眸看向站在身侧的鹤川，沾了酒液的湿润嘴唇启启合合，说出的话，却处处直刺人心。
“鹤川，从此往后……离我远一些吧……不要再被我牵连拖累了……我已经拖累过太多人了……”
“可我不怕的。”
鹤川垂眼，静静俯视着坐在廊椅上的许承钦。启齿，当即反驳，
鹤川如何不懂许承钦的言外之意？
心里亦明白，许承钦并未认出，自己就是当年曾被他救助过的那个小乞儿。
尽管许承钦这番话说得如此直白戳心，但鹤川仍是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
这次，鹤川的视线没再躲闪，直直望进许承钦眼睛深处。
可后半句话，却是堵在喉咙里。
方才一瞬间鼓起的勇气，也在剎那间溃散殆尽，最终，只将这后半句话，在腹肚里千揉百转之后，轻悄悄嗫嚅出声：
“是我自己这些年来，拼尽全力……扑向你身边的……”
这些年，在成长为一名合格暗卫的道路上，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站在你身边，能够再见到你一面。
我早已连死都不惧，又怎么会怕被你拖累呢……
……我的……恩人公子……
172章、快疯了
符澈来得勤快，可面对着许承钦时，却越来越沉默。许承钦整个人的状态，亦是一天天持续低迷，同样愈来愈寡言。
只是……酒喝得更凶了……
这日，天气阴沉，大块的黑云堆积在空中。
许承钦独自拎着酒坛，探出半个身子，俯趴在窗边，静静地盯着天际。
空中堆积的厚重乌云，好似那重重心事，尽数重压在自己心口一般，令他喘不过气来。
接连成块的云层之间，间或有弯弯折折的接缝，透着云外的丝丝缕缕阳光。
若是留心，便会发现，从地下往天上看去，这些丝丝缕缕的光线，密结成一张看似光明，实则充斥着阴暗黑云的大网，仿佛是在诱捕着什么……
它在诱捕什么呢？
醉醺醺的许承钦趴在窗边，借着酒意，而得以短暂麻痹放空的内心，甚为幼稚地出神思索。
倏尔，远望的视野中，闯进一只落单的小雀，似是入了迷途。
在那乌阒阒的半空中，层层迭迭的云网之下，回环往复，盘旋挣扎。
惊恐凄厉的鸣叫声，若有似无地传进许承钦耳中。
是了，这张弥天云网，大抵是在诱捕这只孤立无助的鸟儿罢……
视线遥遥地随着半空中那只小雀的身影游移，许承钦目光有些哀切，忽地起了同病相怜的心思。
只觉得自己眼下，与这只小雀的处境，也并无二致。
自己与小雀，都在被一张无形大网所束缚，看不见、摸不着、挣不脱、逃不开。
看似前路一片光明，惹人羡艳。
实则遍布凄风苦雨，无人可诉……
落单小雀的尖厉叫声，引来了同伴，亦唤回了许承钦逐渐渺远的思绪。
小雀重归队伍，在这个暴风雨来临前的傍晚，跟随着自己的同伴们，翩然翻身，急坠直下，灵巧地钻进宫苑高啄的廊檐下，躲避即来的风暴。
瞧着小雀挣脱云网，躲到了安全之处。
许承钦的目光移转，重新望向天上的云网，心中难免徒增伤感。
我何时能够挣脱束缚……
我的同伴又在哪里……
我的救赎又在哪里……
符澈……
月娘……
清音……
鹤川……
他们都不是我的同伴……
他们救不了我……
这天下芸芸众生，没有一个人能救得了我……
如此想罢，许承钦抬手灌进一口酒，嗤嗤笑了两声，眼底泪意隐隐。
谁都救不了我……
符澈……阿澈……你瞧一瞧啊……
你再这样对待我……就快要疯掉了……你倒是睁开双眼好好瞧一瞧我啊……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每次来找我，都没有一字半语，做完就走，理也不理我……为什么……
我又犯了什么错……
你若是相看两厌，为何不放我离开……
为何还要紧紧束缚着我……
再这样下去……我快要喘不过气了……我快死了……
……谁来救我……
……无人救我……
……
哀哀落日，戚戚人心。
许承钦内心的痛苦情绪，在这浓厚云幕天垂之下，借着酒意翻腾漫溢，无限扩大，几乎令他承受不住。
拎着酒坛的手指逐渐收紧，紧攥到指节泛起玉白色，止不住颤抖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