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帝(226)
抚上眼前之人沾满血渍的左手,符澈轻轻抬起。
触目只见腕上伤处,皮肉翻裂,此时已经微微结痂凝住,而手心手背上沾染的血迹业已干涸,隐隐泛着乌红……
待看到许承钦手中紧握着的物什,符澈满含热泪的双眸中,瞳仁倏地紧缩!
许承钦手中紧紧攥着的……是那对同心圆玉坠!
是自己年少时期……正式送给许承钦的第一份礼物……
是三年前自己盛怒之下……摔碎的那对同心玉坠……
是自己原以为碎掉之后,早已被宫人收拾丢掉的那对同心玉坠……
却不知……
殊不知……竟是许承钦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拾起来……又一点点用胶水把这些碎片粘起来……珍藏至他生命的最后一刻的……同心玉坠……
符澈心中更是悲恸,轻轻地从许承钦手中取出这对同心玉坠。
看着手上的玉坠,依旧是完完整整被人拼好的一对。
只是,曾被摔碎,即使用胶粘上,又哪里能够恢复如初?
这上面早已不再如最初那般光洁温润,而是满布着碎裂之后的豁口,与那粘不齐的裂缝。
一如屋内二人之间的关系,破碎不堪……
此时,符澈手中这对玉坠,满浸着许承钦的血液。
血渍透过裂缝豁口渗进玉坠里,冶着刺目的红光。
见此,符澈不知在执着些什么,唇线紧抿,只红肿着眼睛,捏起自己的衣袖,仔细地擦了又擦,痴心妄想地想要把玉坠上面的血渍拭净。
可妄想终归是妄想,已洇入裂缝中的血迹,又怎可能被擦除?
整块玉千疮百孔,纵横交错的裂隙中,皆隐隐透出血色,仿佛这对玉坠,也如许承钦那般死过一次……
符澈忍着眼中酸涩意味,用衣袖擦了半天,尽管手上业已染了血,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净。
愈是擦不净,符澈心中便愈是心焦!
眼中酸涩终是化为灼热,滴滴砸落在自己手背、指尖和玉坠上。
滴在玉坠上的灼热泪珠,同样顺着裂缝渗入其中,再次润湿缝隙中早前已然干涸的血污。
恍惚间,符澈只觉得玉坠里面血色,若有实质一样,丝丝缕缕蔓延至心口。
颓然松开捏着的袖口,直愣愣看着手中的玉坠,符澈泪流不止,俶尔只觉得喉中似有团棉絮塞着,有些呼吸不过来。
整颗心也似手中这对玉坠一般,寸寸碎烂,不断滴血,痛得无以复加!
摊开手掌,符澈瞧见方才落在自己手心的,是一张字条。
符澈兀自哽咽着,吸了吸鼻子,顾不及此时自己泪痕满面、满身狼狈的模样。
忙又攥紧衣袖,擦干自己沾上湿泪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将手中这张皱得不成样子的纸条展开。
单薄的纸张,承载着旧事时光,背负着已是阴阳两隔的二人之间,那千万斤重的情愫,在符澈眼前如残破蝶翼般颤抖着,徐徐铺展开。
看到上面的字迹,符澈通神一僵,“嗡”地一声,整个人怔在当场!
方才在捻开纸的片刻,符澈脑海之中闪现了很多种可能:
他想到,这纸上写着的可能是许承钦临死之前给自己的遗言,也可能是其他的什么。
可独独未曾料得……
没有想到,纸上竟是自己……曾对许承钦写下的话。
上面写着:
“呆瓜,我喜欢你,你要信我。不要再喝烂醉了……”
而这句话下面,是同样熟悉的,另一人的字迹。
那是许承钦写下的、对自己这句话的回复——
“骗子!”
手颤抖得几乎捏不住纸条,符澈眼前瞬间再次模糊一片,整片脑海轰然嗡鸣不止!
自己几年前写下的纸条……许承钦他……他一直好好藏着、放着……一直藏到了现在……
自己以前……竟未察觉他对自己的这番深厚情意……
竟还、还为着自己内心种种莫名心绪……和一些猜疑……而那样逼他……将他逼入死地!
自己这些年对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字,只需稍稍一想,便足以令符澈内心溃不成军!
已然彻底崩溃的符澈,俯趴在许承钦身上,搂着他的尸身泣不成声!
为何直到现在这种无法挽回的绝境之中,才让自己看到这些……为什么……
无休无止的悔意,如滔天巨浪携着陈年回忆袭卷而来,在符澈心口头脑中疯狂咆哮着,撕扯着,将他淹没灭顶!
“我、我错……呜额……错了……我知道错了……聘之、聘之你、回……回来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聘之……”
交织着茫然、悔恨、无措、恐慌的乞求声在屋内低低回响。
可斯人已逝,悔之晚矣。
做错了的事,正如玉坠上摔碎的裂纹,又怎么去弥补完好?
直到此时,直到在这样惨痛的经历当下。
符澈才恍然有些醒悟过来,以前自己从未能理解、也从不曾有人教过自己的一种感情……
可这种感情是什么?
这就是爱么?
对此,符澈却仍不十分懂。
只知道眼下,自己已然深入骨髓,却无能为力地体会到了:
许承钦在自己心中的地位,究竟有多重要……
而之前,对他做尽那些强占逼迫之事的自己,究竟又有多混账!
如果这种贯彻心扉的苦痛,以及几乎要把符澈整个身心都吞噬进去的难过,能够被称为对许承钦的爱的话……
那可能自己实在是……深爱着许承钦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