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太和轶事(14)
取而代之的是黑压压的胡马和人群,还有狼。
他就这样,孤立无援的站在那漩涡当中。
转瞬间,马儿嘶鸣的声音接连响起来,人群正牵着狼,朝着他奔腾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人从天而降,将他和那群人马之间划开了一道长长的河流。
仙子不说话。
韶华一身白衣,为守孝而来。
他惶惶骤见,以为是仙子,半晌才笑。
并不起身,反而向她伸出手。
他将她拥在怀中,复又仰躺下。对她说:“陪我在这儿待一会儿。”
韶华温顺的躺在他怀中,抚着他的手,轻轻的说:“你就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韶华就此便住在庐墓中,一住又是三年。
拓跋宏常来方山祭拜太后,甚至在永固陵侧,修建了自己的百年之地。
这向外界,尤其是太后旧派,释放了一个极友善的信号。
因修建万年堂,来往许多匠作之人。
冯熙执掌门下省,时而派心腹属官往来视察进度。
一次两次,避得开。次数多了,难免碰面。
属官自认得自家女郎,连忙回城秘告冯熙。
冯熙初时大惊,但碍于拓跋丕在,只能先压下心事,等送走了人,连忙召来冯诞。
冯诞从未将那年在北芒所见,告知于父。只有外间几句闲言碎语,尚可控制。
冯诞见避无可避,只好和盘托出。
冯熙只忆及那一年,重为二娘选婿之事在至尊的敲打下只能不了了之,却未料到原还有这一出。
想着自己经年往北芒所送的信件,想必都已落入至尊之手。
一时惊骇,不由抓住了儿子的手。
若放在以往,他必不会如此。可眼下,形势变了。
冯氏赖以生存的依傍冯太后已薨。
虽陛下待冯氏如故,可到底不是正经外戚。
冯诞与他的隐忧相同,两人对视,冯诞镇定开口:“当务之急,是尽快扶持三娘登上后位。”
冯熙难免想起太后临终,一一宣人说话,他和拓跋丕同时入内觐见。
太后只交代了他们三件事:一是尽快扶立拓跋恂为东宫,二是请册皇后,三是她大力推动的朝政框架不能脱轨。
那时太后沉疴难起,越发消瘦了起来。
早年因投火而落在臂膀上的伤疤在纤细的胳膊上愈显狰狞,她想抓住什么,最终没有力气将手抬起来。(注3)
还是拓跋丕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太后回转眼睛,重重一握。
似托付,又似告别。
再峥嵘的岁月,都有落幕的一天。
时间,是每个人的敌人。
冯熙眼中有泪。
方才拓跋丕前来,也欲商讨此事。与此刻冯诞所说雷同。
三娘对拓跋恂有数年教养之情,养育之恩,已如亲生母子。于宫中位份最高,又是先太后亲侄女,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人选了。
冯熙怎会不知,可是道理是道理。
人的感情是很难琢磨的东西,尤其是帝王之爱。
新的爱意味着新的权力。
冯诞是他与公主的长子,也是他的世子。总有一天冯氏一族会交到他手里,他既已意决,便随他去同拓跋丕谋划罢。
冯熙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累,他想他是老了。不复当年金戈铁马,策马扬鞭的英武。
常夫人当日亦知,一时惊起。行于床畔,来来回回,看的冯熙本来就疼的头更疼了。
老夫老妻之间,心意相通。常夫人一把握住冯熙的手,“我不管你怎么想,我要去看女儿。”
冯熙拦不住,也不欲拦,谁能阻拦一只雌虎的孺慕之情呢?
更何况,常夫人对韶华心怀愧疚。
韶华刚出宫时,她尚不知。是其后进宫去看三娘,才在宫人们嘴里听说了常氏女的始末。
虽然这事和她没有直接关联,可毕竟因为自己的母家而拖累自己的女儿,让她如何不挂怀。
见到她,韶华很是开心。之前在北芒,屡屡收到阿母送来的物什和仆人,就像亲眼看见了阿母一样。
韶华半倚在她怀里,唤她“阿娘” 。
常夫人心一软,简直要流泪,阿吉赶忙扶夫人坐下。
韶华已然忘记常氏女的事,她只记得幼时,她曾与三娘和常夫人一同回娘家祭扫。
不是重整过的常家,而是阿母来平城投奔常太后之前的常氏本家。
那是在辽西之地,她犹记得路途甚远。
直到天光到了下晌,母女三人才来到一条河边。
有一条船在等着,那船夫是个老人家,听说极擅掌舵。
于是,管它风不平浪不静,他们的小船也依然稳稳当当。
三娘早就睡着了,而她则伏趴在阿母的膝上,两只眼盯着那船夫。
即便是这样竟也不晕,还笑说:“阿伯划的真好。”
常夫人摸摸她的头发,说:“阿伯掌舵一辈子,自然划的好。”
等到她们接连四十九日的礼佛之后,终于在最后一日登上大舟,游湖赏莲。
三娘坐在船尾,要摘莲子来吃。
她则坐着瞧那掌舵人,不亦乐乎。
不一会儿,她听见船尾有叫声传来,阿母便前往探视。
她仍坐瞧那人掌舵,全然不理任何干扰。
仿佛天地静谧,唯有着一件事需要倾注心力。
常夫人听她说起往事,难免由此想到了记忆里的另一个女儿。
大刀阔斧
三娘已许久没有归省,她倒是日日都在忙。
先是太后的葬礼,继而是与冯诞商讨大计。
至尊看起来小心翼翼,却绝没有手软的意思。